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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超越性|本體論|可比性|迂回與探根尋源|哲學觀念的更新
〔作者按〕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俞宣孟教授與巴黎第七大學弗朗索瓦·于連教授在會議間隙的多次談話涉及的問題是令人感興趣的,其中包括:哲學觀念的更新問題、中西形而上學中的超越性問題、中西哲學的傳統問題、中西哲學的可比性問題以及中西哲學比較的立足點與進路問題。這些問題對于中西哲學比較研究的進一步深入開展也許是有啟發意義的。
2005 年 10 月 29 至 30 日,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與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共同舉辦的中西哲學比較研究國際研討會在浙江紹興舉行。來自國內外的學者 40 余人就有關中西哲學比較問題進行了討論,氣氛甚洽,交流不僅在會議上,而且在飯后茶余。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俞宣孟教授與應邀參加本次會議的巴黎第七大學 F. 于連( Francois Jullien ) F. 于連( Francois Jullien , 1951 年—):法國當代哲學家、漢學家,現任巴黎第七大學教授,葛蘭言研究中心主任,曾任國際哲學學院院長。多年來致力于通過中西文化比較重新思考中國及西方文化傳統。著有《魯迅,寫作與革命》、《隱喻的價值——中國傳統中的詩解釋的原始范疇》、《過程和創造——中國文人思想導論》、《平淡頌——從中國思想和美學出發》、《物勢——中國有效性的歷史》、《內在之象—— < 易經 > 的哲學閱讀》、《中庸》、《迂回與進入——中國和希臘意義策略》、《道德奠基——孟子與啟蒙哲學家的對話》、《效率論》、《圣人無意——或哲學的他者》、《或真理的本質》、《論時間——一種生活哲學的要素》、《大象無形》,還有與 T. 馬爾謝斯合作寫的《從外部思考》等。其中已經譯成中文的三部著作是:《圣人無意——或哲學的他者》、《迂回與進入——中國和希臘意義策略》、《道德奠基——孟子與啟蒙哲學家的對話》。教授在會議間隙的多次談話就富有學術意義。由于他們的談話有某種共同理解的背景,所以一些話題往往點到即止,并不展開。因而筆者愿以己之所聞,并參照他們的著作作一評論,發表出來以饗同仁。
中西哲學比較中的幾個關鍵問題
一、 主語缺失的“形而上”是 如何表達“超越性”的
俞教授向會議提交的論文中對于《周易·系辭》(上傳)“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一句作了解釋,他認為,這個句子是關于如何讀“易”的,這里的“形”就是“卦”( hexagram ),“上”字當作動詞,因此,“形而上”是指人自己從卦象超越出去,這樣才能達到得“道”的境界。于連教授讀后,對于這個說法表示贊賞。他還補充說,因為有這個“而”字,就有……(他張開雙臂向下作操物狀升起在胸前)……上升的意思。俞教授說,“者”字在此,不是指“形而上”的東西,而是復指詞,指“形而上”這個過程。但是,于連要求知道把“形”說成“卦”的理由。俞教授說,首先,這句話出于《周易·系辭》,那是釋《易經》的,在《易經》中,“卦”又稱為“卦象”、“象”,“象”和“形”在這里是同等性質的東西,故有“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之說;其次,同樣是關于讀易方法的王弼主張,“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見《周易略例·明象》),“忘象”就是忘卦,但是人只能有意記住某些東西,卻不能有意忘掉什么東西,可見這里的“忘”字是人主動放棄對象的執著,是指人自己生存狀態的轉換。更主要的是,“形而上”指人自己狀態的轉換,這符合傳統中國哲學一貫的精神,即,注重人自身的修養,得“道”的境界是需要人自己去追求的,“道”并不是脫離了人生而“客觀”存在的東西。談到這里,于連教授說,看來中西哲學的不同還與語法相關。中文句子可以沒有主語,這就給俞教授那樣的解釋留了余地。俞教授補充說,黑格爾也注意到了漢語的這個特點,他指出漢語中沒有被動語態,這與沒有主語是相關的。但是黑格爾意在說明,中文是一種含糊的語言,不利形成哲學概念。依據俞教授論文中講的,柏拉圖的理念論雖然是西方超越觀念的源頭,但是在一些英文版本的柏拉圖著作索引中都沒有列出 Transcendence 這個詞,因此可能柏拉圖本人沒有使用過這個詞,于連教授糾正說,柏拉圖的《理想國》第六章末尾應當提到這個詞。從上面的談話中,我們明顯能夠看出“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句話是缺乏主語的,即我們看不到“形而上”主語是誰,也就是說,當談到“超越”的時候,我們不知道誰在“超越”以及“超越”的意義何在。然而,我們也并不因為這句話欠缺主語就阻礙對這句話的理解。事實上,古代漢語缺乏主語這種語法現象,并不表明中國思想不指示哲學意義,相反,卻顯示了中國特有的哲學意義,這種哲學意義不像西方傳統哲學家那樣追求特定的結論性的東西,而在于呈現“彼-我”相一致的協調或適應狀態;中國哲學不存在刻意追求一種客觀的“道”,“道”在交流的過程中為人所體驗(即,人自我調整后狀態的體驗),而對于具有文本閱讀傳統的中國來說,這個未被言明的主語其實就是讀者。“形而上者”的“者”,通過復指,是要讀者體驗“形而上”時的情形。于連教授還提出:語法對哲學形態的形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古希臘語和拉丁語出現書寫文字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發現具有完整意義上的語法結構了(主謂結構);而在中國古代卻并未出現像西方語言里那樣嚴謹的語法結構,只是到了現代中國,漢語語法才依傍著西方語言誕生。雖然“形而上”沒有標明主體,但是也只有我們大家在閱讀文本和體悟文本中的哲學意義的時候才能進行超越活動,而這里所說的“超越”也只能是在意識中的一種領悟性“超越”。不存在主語,卻時刻要求主語存在,只有不忘記自我的體悟才能理解“道”;在希臘和羅馬哲學語言中一個句子存在主語卻忘掉了主體與客體的適應,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成就了西方出現主體去主動邏輯地構建一種客觀的概念體系。俞教授進一步說,由于漢字是一種象形文字,理解一個詞的意義往往通過對應一個具體的“實”來理解,也就是說詞的意義通過“實”來表達,即名副其實。當柏拉圖說,動詞一開始也只是描述一個動作的名稱,這說明西方人最初也是名實相符的,只是在本體論中,才出現“名不副實”的現象,特別是在柏拉圖哲學那里,一個詞的意義最終要通過詞與詞之間的關系來建立,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解釋了:中國古代哲學并未出現像西方傳統哲學那樣以本體論為主要形態的形而上學。從“形而上者謂之道”這句話中我們看到,中國哲學中也有“超越”的特征,然而中國哲學所追求的“超越”只是基于“形”的一種對“道”的體悟,它仍然是人自己的體悟,并不是對不可感的東西的概念性的思考。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構建中國自己的哲學史要依據中國哲學中的特質、而不是依據西方哲學傳統,更沒有在中國哲學中追求或建立一種概念發展史的必要。
二、 本體論問題在中西哲學
比較中的意義在于連教授向會議作的主題報告中,他談到自己與福柯在一個問題上的不同觀點。他介紹說,福柯不承認西方傳統有什么特點可言,那是因為福柯站在西方傳統的內部,看到西方傳統還在向各個方向發展。但是,如果站到西方傳統的外部,譬如從中國傳統的背景去看,那么,西方傳統的特點就會凸現出來。但是,于連對于當場被提問:相對于中國哲學的西方哲學傳統的特點是什么,卻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在會見的交談中,俞教授又提起這個話題,并且明確指出,標志西方哲學傳統特點的是本體論( ontology )。對此,于連表示贊同。而且,他明確表示中國哲學中不存在本體論,本體論與西方語言的系詞 Etre ( Being )有關,是純粹概念的體系。俞教授一向重視對本體論的研究。他認為,肇始于柏拉圖的本體論是西方理性主義哲學的核心,而理性主義則代表了西方傳統哲學的主流。這不僅表現在懷特海等人所說的,一部西方哲學史就是柏拉圖哲學的注釋,而且,還表現在,現代西方哲學對于傳統哲學的反叛主要也是針對著本體論的。在中西哲學比較研究中,抓住本體論就是抓住了比較對象的主要特征。中國哲學中不存在本體論,二者以此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那么本體論具有哪些特點呢?俞教授認為,本體論是通過邏輯概念相互結合形成的超驗的普遍原理體系。首先,本體論構建了一個超驗領域,也就是說一個超越感覺的領域,只有理性才能把握,這就是二元論;其次,本體論的語言使用的是一種超越時空邏輯范疇,這種邏輯范疇語言不同于日常語言的地方就在于它們的意義不是通過指示“實”來獲得的,而是通過它們的相互關系建立起來的;再次,本體論是以最普遍的形式表達事物本質的第一原理。所謂宇宙規則、絕對真理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講的;最后,俞教授還指出西方哲學重在人們通過學習達到一種邏輯思維訓練。于連教授在他的著作中也明確表示過,中國哲學中并沒有建立起一座如我們在西方傳統中看到的本體論大廈于連:《圣人無意》,閆素偉譯,商務印書館, 2004 年,第 3 頁。于連教授還深入論述過西方本體論這種哲學和語言的關系。他說:“西方傳統意義上的 Etre ,在古典中文中找不到相對等的概念。因為正如本弗尼斯特告訴我們的, Etre 的話語,即‘本體論',只是說明在某些希臘的語義根源和語法范疇中意謂的東西也是西方哲學中的邏各斯傳統,也就是語言學傳統所意味的東西。”杜小真:《遠去與歸來——希臘與中國的對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 年,第 52 頁。在于連教授看來,本體論的特點就在于以其邏輯規定的語言追求普遍(即終點),而哲學家通過‘抽象-建構'來設定普遍性原理同上,第 51 頁。。他還認為,西方哲學離開智慧,走得太遠了,因而失去了理性應有的創造力,他研究中國哲學就是要從一種異質的哲學中獲取啟發,為理性打開一扇門,恢復理性應有的創造力。
轉貼于 三、 哲學觀念的更新
雖然于連教授不愿意直接指明中國哲學的傳統是什么,但是在他的談話里還是能夠體現出,中國哲學更多強調的是智慧而不是西方傳統意義上的本體論哲學。于連教授認為,“中國沒有建立起本體論的大廈,智慧是‘道’。”于連:《圣人無意》,閆素偉譯,商務印書館, 2004 年,第 3 頁。那么這樣的智慧有什么特點呢?于連教授說:這種智慧之學并沒有像西方哲學那樣追求普遍性的原理,而是一種自然的內在性流露,它保持了“中”的開放姿態,而不是像西方傳統哲學那樣走上了一個極端的尋求普遍原理的不歸之路。智慧的語言可以說是從內在性流露出來的;智慧通過連續流動而起作用,進而達到一種穿越;“智慧的圣人‘無意’,比如儒家的‘中’。道家的‘虛空’,也就是避免固定在某一局部之中,而在‘可能性’中追求‘變化’。”《遠去與歸來——希臘與中國的對話 》,第 51 頁。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中國沒有哲學。于連教授在一本談話錄中曾說過:“中國思想在過去的發展過程中,是哲學地形成的:規定自己的術語,明確辯論的模式等等。其實,我認為中國人知道哲學,中國有哲學的可能性,但又是‘反哲學’的。……而且,中國古代也有爭論(辯)的傳統,比如墨家在這條道路上就走得很遠。但是,許多偉大的中國思想家,比如莊子、孟子,他們懷疑‘辯駁的陷阱’。”所以,他說中國哲學具有自己特有的思想和立足策略。于連教授一方面不否認中國有自己的哲學,另一方面,又說“中國有哲學的可能”。這似乎表明,他對于缺少“論辯”的東西是否是哲學還有疑慮。俞教授主張,應當突破西方傳統的哲學觀念,并認為,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哲學觀念更新的時代。比較起來,康德和黑格爾那樣對于哲學有極大貢獻的哲學家都沒有面臨過哲學觀念更新的任務,因為他們仍然在西方哲學傳統之中。這種突破的重要表現之一就是:我們不應該把哲學僅僅看成是理論。實際活動是理論的根據,它本身也是哲學的。對此,于連教授感到疑問,他問,一切民族都有活動,那么是否他們都有哲學呢?俞教授的回答是,哲學作為學說,當然要有所說,說不限于理論性的說。把對于實際生存活動的方式的反思說出來就是哲學。反思的方式也有不同,西方哲學的反思方式是“看”, idea 和 theory 的詞根都與動詞“看”有關,在“看”的反思中,人必須從自己當下的活動中抽身出來。中國哲學的反思不是像西方那樣理論性的,它是當下的體悟,其所說的內容是對自己體悟的描述。生存活動是哲學的基礎,只要對自己生存方式做反思,并且形之于說,就是哲學。照俞教授的說法,甚至現在還沒有建立起作為一種學說的哲學的那些民族,他們一旦對自己的生存方式做反思,并且說出來,也可以有哲學。他認為生活是哲學的基礎,哲學是生活的自覺。
四、中西哲學的可比和不可比性
俞教授認為,中西方哲學的交流在基督教傳入中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尤其到了近代顯得更為突出。在如何看待中西方哲學的時候,俞教授認為這是兩種“異質”性的哲學:無論從各自的關注視域、哲學語言性質、表達形式還是在各自哲學目的上都具有明顯的差異性。既然中西哲學是異質的哲學,那么這兩種哲學的比較似乎就成了問題?
然而,當我們做中西哲學比較研究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提出過這兩種哲學是否可比的問題,這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事實上就在于,由于沒有考慮中西哲學可比性在哪里,現當代學者往往依傍西方哲學史的傳統來構建中國的哲學史。我們知道,西方哲學傳統是本體論的傳統,但是中國哲學并不存在西方意義上的本體論,于是,一部依傍西方哲學構建的中國哲學史成了中國哲學特質被遮蓋的哲學史。所以,中西哲學是否具有可比性、如果存在可比性,那么,在什么意義上是可比的就成了一個隱而不顯的問題。
牟宗三在晚年,回顧與評論了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依他看來,自民國以來,中國的大學已設有哲學系,但比較完整的僅有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京中央大學的哲學系三家。此外,在北平(今北京)尚有燕京大學和輔仁大學的哲學系,在南方則有武漢大學與中山大學的哲學系,但并不完整[2]。從前三者來看,北大哲學系的歷史最長。在第一階段的“五.四”期間,北大哲學系最熱門,大家都念哲學,但真正能登堂入室的卻很少,多的是空話,不能入哲學之堂奧。僅是一般性的思想啟蒙運動,多的是thinker,但并不一定是哲學家,譬如就是一個典型,所以“五.四”運動在哲學方面沒有成就,沒有一個思想家可以站得住腳[3]。清華哲學系在邏輯方面有金岳霖領導,有所表現。哲學上以實在論、經驗主義為主。第二代出了沈有鼎,第三代有王憲均,第四代是王浩[4]。北大方面,首先是張申府先生講數理邏輯,后來去了清華;雖然出了個胡世華(與王浩同輩),但是與哲學脫了節;有張季真(名頤)先生任系主任,但并不太注重邏輯,而是比較重視古典哲學,且不只限于英美的實在論。張季真先生留學英國,研究黑格爾,在北大講康德哲學,但他是否有黑格爾的頭腦,很有問題。?檔掄苧Ы彩強梢越玻強梢匝В墑且莆盞米。⒉蝗菀住U派旮壬畛綈萋匏兀月匏厴畹那櫚饔胨伎嘉侍獾母竦骱蓯煜ぃ鍬匏乇救說難剩畔壬唇膊懷隼礎K裕匏嗇且惶漬苧揮寫街泄礎#ㄗ⒁猓耗膊皇遣恢纜匏胤沒小拔宕蠼慚蕁鋇氖隆#┖手壬磐墑嵌雜詼磐⒉渙私猓勾鋝壞僥歉齔潭取:壬私獾畝磐皇恰癏owwethink"中的杜威,杜氏后來的著作他大概都無興趣,或甚至根本沒有讀過[5]。杜氏的學問相當扎實,自成一家之言,美國將來能不能出像杜威這樣的哲學家都有問題。了解杜氏的那一套并不是容易的。所以胡先生當年所宣傳的杜威,根本就沒有傳到中國來。實用主義成了望文生意的實用主義。(注意:牟不是不知道杜威訪華講演的事。)當代的羅素、杜威無法講,十八世紀的康德,就更難了,要講清楚都辦不到。所以北大對西方哲學無所成就,進不了西方哲學之門。以后變成專門講中國哲學。講中國哲學以熊十力先生為中心,加之湯用彤先生講佛教史。抗戰期間,北大遷到昆明,完全以湯用彤為中心。湯先生后來的興趣主要集中在佛教史,但是湯先生的佛教史注重考據,代表的是純粹學院的學術作風,對佛教的教義、理論沒有多大?巳ぃ煲璨簧睿運淼牟皇欠鵂業惱苧В皇欠鸞淌罰淙肓宋鞣降墓諾溲В皇欽苧檔謀痙幀R虼耍貝蟀煺苧擔紛罹茫ψ首疃啵峁匏傘V劣謚醒氪笱д苧擔鍬以閽悖脅患氨貝笥肭寤惱苧怠W艿睦此擔餿叩摹俺刪途淮蟆薄6]此外,除了燕京哲學系出了個張東蓀先生,算是當時幾個念哲學念得不錯的人之一[7],其他大學的哲學系就更談不上有多少成就了。
1949年以后,臺大的哲學系有方東美、陳康諸先生。陳康是亞里士多得專家,幾年后就去了美國,在臺大沒有影響。方先生年資最高,讀書最博,但在使臺大哲學系走上軌道的問題上,他盡了多少責任(──這與他個人性格有關,牟認為不便多說),則不無可疑。而臺大哲學系還是清華、北大的那一套老傳統,以西方哲學為主,但并沒有成就。[8]二戰以后,真正能把哲學當哲學讀而進去的人很少。一般人到國外去,讀西方哲學不能入,對中國哲學(由于平素心存鄙視)無基礎,甚至連熏習也說不上。“對西方哲學無所得,對中國哲學無所知,這是二次大戰以后念哲學的風氣。”[9]
總之,民國以來的哲學界是以西方哲學為主的,只注意了西方的“知識中心”的邏輯思辯,接觸到了一些邏輯問題、科學問題、以及外在的思辯的形而上學的問題,而并沒有注意生命的問題。特別是經過以后,“中國文化生命所結晶成的那套實踐的學問,便真斬絕了,成了一無所有。”[10]所以,“中國的思想界大體是混亂浮淺而喪其本”。[11]
從以上的敘述可以看出,牟宗三對民國以來中國的大學哲學系進行了初步的估價,──以清華、北大、中央、臺大為中心,而尤以對他的母校系北大哲學系的評述為詳,并由此而對中國哲學界發表了評論,他的評價甚低,這與馮友蘭在《三松堂自序》中對北大、清華哲學系的評價適成鮮明對比。無疑,牟宗三對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不重視中國哲學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他的評價,給人一種印象,他好象不贊成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以講西方哲學為主,甚至還會讓人造成他輕視西方哲學的錯覺。其實,他十分重視西方的哲學和邏輯,他本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甚至他明確地說過:“以西方哲學為主不算壞,要真能訓練出來,那很好”。[12]他認為西方哲學的訓練是必要的,非經過不可,對西方哲學的認識越深入,對中國哲學的理解就會越透辟,但是對西方哲學的訓練是否只是一般性地讀讀邏輯學、哲學概論和哲學史,他保留了他自己的看法。牟宗三對中國哲學界的反省、檢討、是與他對“五.四”的估價聯系在一起的。應該說,他對中國大學的哲學系與哲學界的哲學反省是真誠的,嚴肅的,所站的位置極高,不乏深刻與獨到,常常切中問題的要害,發人深思,他講話一任天機,但他這項工作尚不夠深入、系統和嚴謹。然而,牟氏沒有否定民國以來,中國也出了幾個稱得上哲學家的人物。
二
在早年,牟宗三就在他主編的《廣州民國日報》的<哲學周刊>專欄上,以哲學家為對象而對中國哲學界發表過重要評論。對牟宗三來說,能稱得上哲學家的人,必須是確有見地能成系統的人。在他看來,這樣的人,中國不多,“五·四”時期一個也沒有,但在“五·四”以后有三位,他們是熊十力先生、張東蓀先生、金岳霖先生。三位先生分別代表了三種學問:熊先生代表元學,張先生代表知識論,金先生代表邏輯。
牟氏認為,熊先生跳出了儒學和佛學的兩個傳統,且超越了這兩個傳統,正是在此超越點上顯出熊為真正的哲學家。“元學的極致是安體立用,哲學家的極致在通曉天人。著重點在乎理解與說明。哲學家立論必須要貫通,所以得證體;……得立用、得明用。”[13]而佛家或儒家,同是只作了半篇文章,一成了宗教家,一成了道學家,而都不能算是著哲學家。[14]在此可以看出,牟氏中后期(50歲以后)對儒學的理解與此截然有別,確切地說,他放棄了早期這種對儒佛的見解。這是不可不辨的。牟氏極力稱贊熊的《新唯識論》(1932)是“劃時代開新紀元的作品”[15],認為他從玄學上究明體用,使科學的真理得所匯歸或依附,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與熊子本人的評價若合符節。他還把熊子與西方的柏格森、懷特海,和中國的胡煦相比擬,推許他們的哲學皆能安體立用,證體明相,而臻于元學的極致。這表現了牟氏早年受懷特海、柏格森的影響之甚深,而他在其處女作出胡煦的易學,則為極佳的明證。然而,牟氏對《新唯識論》中的浪漫色彩雖表同情的理解,實卻不滿,不乏微詞以示批評。總地說,牟對熊子的評價極高,以他為中國哲學的典范,特許他的《新唯識論》系統為劃時代的哲學,能使中國的文化改換面目,可言創造而有前途。[16]事實上,從牟本人與唐君毅、徐復觀諸先生對熊氏哲學的承續與光大來看,證實了牟的判斷不謬。
牟視張東蓀先生為哲學家,主要是肯定他的“多元的認識論”思想。而在實際上,牟對張氏作了不相應的過高評價,認為在認識論上所主張的多元論超越了英國的知覺因果說(Causaltheoryofperception),與康德的知識萬能說(PossibletheoryofKnowledge)[17],在根本點上較之于美國的路易士(Lewis)更為充足,“能表示圓成的路向”[18],打破了知識論與元學的混淆,是對元學上一元多元之論的根本改變,肯定它的“大綱節目,總算是一個很自然很正當的系統”。[19]且從五方面論析與指證了張氏的貢獻,而只對張氏極其懷疑外界的條理或秩序的客觀性的態度,加以批評,指陳這一態度與其承認“所與”為相關共變的觀點相矛盾,認為他沒有走到實在論,而卻偏走向唯用論或唯心主義,是沾染西方偏僻思想過久,而留下的下意識地以不自然為自然的痕跡[20],故而使他的著作在細節上尚未作到極盡自然。但是牟氏充分肯定他能反躬自問,提出自然與否的問題的態度實在是可寶貴的,“是使我們自創系統,自成文化的一個密匙。”[21]這是牟先生早年對張東蓀先生的評價,高度贊揚了他的成就與貢獻,卻不免有過于譽美之嫌,反映出牟先生當時的學力與智識的不足,尚未從對懷特海的欣趣中擺脫出來,而牟先生那時正在寫他的邏輯學著作,沉浸于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書中,具有實在論的傾向。然而,牟氏晚年對張的評價卻又走向了另一極端,認為他的多元認識論思想“沒有什么價值,畢竟因時代的限制,只能到一定的程度”[22],僅只承認與肯定他把西方當代哲學介紹到國內來的苦心與用力,認為張“對真正的西方哲學問題,還是不能‘入’”[23]。這一評價雖不能說是完全失當,卻又未免偏低了,不如賀麟在《當代中國哲學》一書中對張的評價[24]來得肯切與平實。而且牟氏對張先生的評價前后判若兩人,反差太大了,令人無所適從,難以接受。無論如何,張先生的《認識論》(1934)是中國現代哲學史上可以稱為“認識論”的第一部著作,雖然難與金岳霖先生的《知識論》(1983,成書于抗日時期)和牟先生的《認識心之批判》(上,1956,下,1957)同日而語,甚至在今天難以說得上是真正的認識論,但對其開先河的頭功當以承認。
牟氏對金岳霖作為哲學家的定位,主要是從邏輯方面著眼,這一視線他一直保持到晚年,沒有改變,只是他的視線又擴大到了金先生的哲學(后面論述),可以視為對他早期觀點的一種補充。牟先生對金氏在邏輯上的努力,是“欽佩的”,也是“受惠不淺的”[25],說自己“是最喜歡讀他的文章的人”[26],對他的《邏輯》(1937)一書許以“國內有數的作品”,“一部最好的參考書,訓練書”[27],標舉金在邏輯學上率先打破了邏輯與知識論之混的功績,認為他的態度是承認有一個公共的邏輯,使言論能有統一的標準,經過唯物辯證法的論戰之后,形式邏輯受到錯誤地批判與壓制[28],“在辯證法氣焰萬丈的中國,金先生仍能保持這個獨立一貫的態度[29],不能不說是一支中流的砥柱。”[30]與此同時,牟也指出在實際的運用上,金先生仍未嚴格遵守這個態度,所以“最重要的對于二分觀念,金先生沒有弄對。”[31]此外,對于邏輯中諸專題的解說,金先生也仍未臻于完善。而尤其是金先生沒有什么系統可言,《邏輯》“不是一部好的系統書,對的經典書”,使牟先生“頗覺失望”[32]。此時,金先生的《論道》(1940)和《知識論》二書[33]尚未寫出,難怪牟先生要感到失望了!牟先生晚年評論金先生,認為他“解決了一些邏輯性的問題”[34],但更多地談到的是他的哲學思想,并與張東蓀先生作比較,評價也比對張先生的高出一籌。牟認為金先生“對經驗主義及實在論(當時所謂的新實在論),尤其是休姆的思想很有研究。他的分析能力很強,寫出的文章確實能觸及哲學的層面。他可以自己找問題,分析這個問題。這方面他要比張東蓀先生好,后者僅能做到敘述旁人的思想,到自己找問題的時候就不行了。”[35]按這個評價,金的確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哲學家,但張就要低一個層次了。牟先生也指出了金的局限所在,說“他也只限于英美的思想,再進一步就不行了。”[36]總地看,牟對金氏的邏輯和哲學都作了評價,對他在邏輯方面的成就評價更高一些,而對他的知識論肯定不多,牟曾說過:“他是我國第一個比較能精通西方邏輯的學者,對于西方哲學知識論的訓練也并不十分外行。”[37]這與牟先生可能沒有看到金著的《知識論》一書有關。從牟先生的一生來看,他對金岳霖的批評最多,肯定也最多。
然而無論如何,在牟氏的眼目里,熊、金、張是自民國以來中國哲學界念哲學念得不錯的三人,是稱得上哲學家的三位人物,是現代中國哲學的代表和象征。牟對他們給以了最高的評價,指出:
熊十力先生、張東蓀先生、金岳霖先生,是現代中國哲學的三枝棟梁。若沒有這三個人,也只好把人羞死而已。有了這三個人,則中國哲學界不只可觀,而且還可以與西洋人抗衡,還可以獨立發展,自造文化。[38]
在牟看來,中國哲學要“獨立發展,自造文化”,就必須在這三位先生的哲學思想基礎上向前邁進,把熊十力的元學,金岳霖的邏輯,張東蓀的認識論重新進行融合與創造,以哲學地建立中國哲學。事實上,牟宗三在近現代世界哲學的宏大背景中,把熊、金、張的哲學同冶一爐,中西融通,創造性地建立了他自己的哲學體系,為在現當代哲學地重建中國哲學提供了一個典范。
三
牟宗三對中國哲學界的評論,并不限于熊、金、張三先生。實際上,在牟氏的眼目里,中國哲學界稱得上哲學家的人物不僅僅是上列三人。熊、金、張三先生為哲學家,是牟氏從早年就執定的看法。到后期,牟氏認可的哲學家尚有數位,例如梁漱溟、唐君毅、方東美先生等人。至于馮友蘭,盡管牟氏對他評價很低,但并沒有否定他的哲學家地位。牟氏對梁、唐都有很高的評價,不過,唐在哲學上的地位遠高于梁。對于梁,牟氏主要肯定他“維護孔子的人生哲學。……獨能深入孔教最內在的生命與智慧。……獨能生命化了孔子,是吾人可以與孔子的真實生命及智慧相照面,而孔子的生命與智慧亦重新活轉而披露于人間。同時,我們也可以說他開啟了宋明儒學復興之門,使吾人能接上宋明儒者之生命與智慧”[39],并認為這就是他的《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的貢獻。而梁作為哲學家的地位,恰恰是由他的這本書奠定的。牟氏主要就是通過這本書來肯定他的。對梁的這一肯定,牟氏一生沒有改變。在獲悉梁先生逝世的消息后,牟氏接受臺灣《中央日報》記者采訪,發表的講話中復指出:
這(按:指《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是當時非常了不起的一本著作,思考力非常強,自成一家之言,不是東拉西扯,左拼右湊抄出來的,而是一條主脈貫串下,像螺絲釘鉆縫入幾的深造自得之作,可說是第一流的。[40]
雖然梁先生本人很看中他的《中國文化要義》,但牟氏則認為“想了解中國文化并不容易,讀《中國文化要義》恐怕不如讀《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41]還說梁先生講中西文化,像黑格爾一樣,具有哲學家的本事,“完全出自于他對時代的體認及民族的情感,而這又是承續自他家庭中關心國事的傳統。”[42]在牟氏看來,
“梁先生在近代中國是一個文化的復興者,不但身體力行地宣揚了傳統的儒家思想,更可以說接續了清代斷絕了三百年的中國文化”,尤其是在民族虛無主義和“全盤西化”思潮泛濫之中,“只有梁先生敢標舉傳統文化的旗幟,予以有力的抗衡,這是他的一生最有意義的地方。他和明末的三大儒(按:指顧炎武、黃宗曦、王夫之)也不一樣,顧炎武等人是在民族壓力下,走回復古舊路的,而梁先生則是用之以開新,重新為中國文化開出一條路來,……而這也正是梁漱溟先生象征‘文化中國’的意義所在。”[43]
對于梁先生在中表現的“中國知識分子不屈不撓的風骨與氣節”,牟氏深表由衷的敬佩之情。總之,牟先生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從性情、智慧、個人人格各方面來講,在這種時代,要找這種人,已經不太容易了。他的議論不管是對是錯,都有真知灼見。他和一般社會上的名人、名流不同,像之、梁任公等‘時代名流’,沒有一個超過他的。”[44]與此同時,牟氏也指出了梁先生思想的局限,指陳其“一生的用心不在從三代孔孟的縱貫面開下的脈絡上,因此對中國歷史文化的了解并不深,事功也不行”[45],“并未能在循其體悟所開之門,再繼續前進,盡精微而致廣大,卻很快地即轉而為他的鄉村建設事業,自己弄成了隔離與孤立,這就是他的生命已降落而局限于一件特殊事業中”。[46]因之《鄉村建設理論》雖為梁先生最用心的著作,企圖從對農村風俗習慣的橫剖面的深刻剖析中歸結出中國文化的特征,但是牟氏認為,它的縱貫性不夠,在方法論上“從果說因”是頗有問題的。“這是梁先生一生吃虧的地方,也使他不可能真正了解到中國文化。”[47]而且“梁先生晚年觀念已老,也有很多問題沒有觸及”。[48]然而,無論如何,因為牟氏的這一評價而使梁漱溟先生在中國現代文化史上居于顯赫的“當代新儒家的先驅”的地位,成為當代“文化中國”的象征。同時,梁漱溟也在中國現代哲學史上占有了一個哲學家的地位。
無疑,唐君毅先生在中國現代哲學史上居有公認的重要地位。作為共同事業上的最親密的戰友,牟氏對唐先生作了他所能作的最高評價,稱之為“‘文化意識宇宙’中之巨人,亦如牛頓、愛因斯坦之為科學宇宙中之巨人,柏拉圖、康德之為哲學宇宙中之巨人。”[49]在此,牟氏把唐與柏拉圖、康德,牛頓、愛因斯坦并列,表明了他對唐的最高肯定與推崇。然而,牟氏并沒有稱唐為“哲學宇宙中之巨人”,而特許以“文化宇宙中之巨人”,乃是站在中國文化與哲學的立場上為唐作了歷史的定位。換句話說,唐先生并不是嚴格西方意義上的哲學家,而是中國哲學意義上的哲學大師。牟使用“文化意識宇宙”一語,乃有其特定的含義,即是指“中國文化傳統之所獨辟與獨顯”的價值領域,簡言之,就是由儒家的“內圣外王成得之教”所開辟出來的價值領域。[50]牟又曾作了如下解釋:
吾所謂“文化意識”乃即中國固有之“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意識也。此一意識乃是孔孟成德之教所開辟,而由賁卦彖傳簡單辭語作代表。由此意識,吾人即可開辟價值之源。依此價值之源以作道德實踐而化成天下,即名曰“文化意識宇宙”。[51]
在牟氏看來,文化意識宇宙不僅高過科學宇宙與哲學宇宙,乃至特定的宗教宇宙,且能善成與善化這些宇宙。他說:
中國人沒有理由非作西方式的哲學家不可。中國式的哲學家要必以文化意識宇宙為背景。儒者的人文化成盡性至命的成德之教在層次上是高過科學宇宙,哲學宇宙,乃至任何特定的宗教宇宙的;然而它卻涵蓋而善成并善化了此等等之宇宙。[52]
又說:
此種成德之教,使自己生命“文明以止”的智慧,除于中國傳統外,乃無處可以發見者,即使哲學宇宙亦不能盡之,故此文明以止的文化意識宇宙乃高過哲學宇宙,而足以善成之,以彰其思辯之用,而使之為有所歸者。[53]
由此可知,牟氏對唐的評價,不止是把他看成一般所謂的“哲學家”,而委實高過了西方的哲學家。就哲學上來說,這種“高過”是道德實踐與智慧境界上的“高過”,而不是思辯意義上的“高過”。從中國哲學的標準來看,牟氏稱唐君毅為“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對一位當代的哲人來說,乃是一種最高的評價和榮譽。
唐君毅作為“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雖然不是這一宇宙的開辟者,但他像宋明的大儒以及明末清初的顧、黃、王三大儒一樣,是這一宇宙的繼承者與弘揚者,──繼往開來,承先啟后。這就是他在中國哲學史與文化史上所具有的深遠意義。牟氏正是由此為他作了文化上與哲學上的歷史定位。
在中國當代的名哲學家中,唐君毅先生是最高產的作者之一,著作等身,諸如《人文精神之重建》,《中國人文精神之發展》,《人生之體驗》,《中國文化之精神價值》,《文化意識與道德理性》,《中國哲學原論》(四巨冊),《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兩巨冊),等等。牟氏也對這些著作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彼其充實不可以己。……其于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于宗也,可為調適而上遂矣。”可為其寫照,并且此數語也就是唐先生的生命格范的如實寫照。牟稱唐的這些著作為“不朽之作”。[54]盡管牟氏對唐的學問也不乏微詞,但他認為唐已經盡到了其時代的使命。這可以從他為唐君毅所作的挽聯中明顯地看出。其挽云:
一生志愿純在儒宗,典雅弘通,波浪壯闊;繼往開來,智慧容光照寰宇。
全幅精神注于新亞,仁至義盡,心力瘁傷;通體達用,性情事業留人間。[55]
牟氏相信唐君毅的“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身分”將永垂不朽。
牟氏與方東美一向道路不同,兩人數十年不相往來。方不大喜歡牟,但對牟的著作有過甚高的評價,牟對方也有微詞,如前文所述[56],但牟也接受過方對西方哲學的看法[57]。直到1972年在夏威夷召開的王陽明國際學術會議上,方氏向牟提了許多問題,得到禮遇,二人之間長時期的僵局才打破,恢復了交談。[58]方東美是現代中國哲學界資深的名教授之一,以“詩人哲學家”或“詩哲”著稱于世,在中國現代哲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盡管牟氏很少從正面對他作出評論,但對他的哲學家地位是毫不懷疑的。當牟氏讀了吳森先生寫的《論治哲學的門戶和方法》一文,──吳文稱唐君毅、牟宗三、方東美為“三位學貫中西的哲學大師”,并認為“以他們的才智、功力和在中西哲學的造詣,都足以和世界第一流的哲學學者并駕齊驅”,[59]牟并沒有加以否定,或提出異議。[60]可見,牟認可了方東美與他(牟氏本人)和唐君毅并駕齊驅的哲學大師地位。
在現代中國哲學史上,馮友蘭也是一位重要的哲學家。馮氏以儒家自居,以為自己的哲學──“新理學”是“接著程朱講”。但是,牟宗三并不承認他是儒家。牟氏回憶:
馮氏抗戰期在成都時,曾與予談,謂:“現實中國哲學只有兩派,其余皆說不上,此如以前所謂程朱陸王,你們那里代表陸王,我們這里代表程朱。”吾當時即笑而不答。以此為比況,可也。若說儒家,則彼今日之程朱實非儒家。焉有非儒家之程朱乎?吾故不欲詳論。[61]
一、“象”研究的歷史與現狀
“象”與“象之思”作為中國古代哲學的基本思維單元與形式,產生于中國古代文化,在中國古代哲學與文化中,“象”有以下幾種形式:
(1)《周易》卦象:它起源于古代占卜之龜象。既用以占筮,也用于表示事物的組成、運動和發展之態勢。同一卦象在不同語境中可以表現為不同意義之象,如有義理之象、方位之象、卦氣之象、時勢之象、器具之象等等之分。另外如太極圖象、河洛圖象、陰陽五行的天干地支之象等也都是《周易》卦象的延伸與發展。
(2)中醫之藏象:主要見之于《內經》。如“陰陽應象”、“六節臟象”、“平人氣象”等。藏象與卦象不同,它不是以陰陽之爻組成符號作為象,而是以語言文字的形式出現,藏象體現的是人體五臟六腑的結構功能關系,以及它們與天、地、季節之間的相互影響作用的關系,其象不僅為人體組成,還包括方位、季節、色彩等等。
(3)哲學意義上的“理氣合一”之象。這種形式的“象”主要出現在宋代。宋代可以說集傳統文化的“象”之大成。太極圖象、河圖洛書之象等都出現在這個時期。儒家之“五德”在孔孟那里還僅僅是一種倫理范疇,到了宋儒才成為天人合一之象。其在天為春夏秋冬,在時為元亨利貞,在性為仁義禮智。宋儒稱之為合內外之道的“圣賢氣象”。另外,道家偶爾也有論及象的,如《道德經》云:“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道德經》第21章。只是道家沒有把“象”作為一種思維方式確定下來。
從“象之思”來說,中國古代哲學一直都有把“象”作為一種思維方法闡述的思想,《易傳·系辭》在論及卦象時,已經有言、意、象之辨,并且意識到“象”作為一種思維方式的獨特性:“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卻“圣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有學者把它稱為“中國哲學自己的符號系統”:“中國哲學……有自己的符號系統與言、象、意之辨。以象為中介,經驗直觀地把握、領會對象之體或底蘊的思維方式,有賴于以身‘體’之,即身心交融地‘體悟’。”秦平、郭齊勇:《中國哲學研究30年的反思》,《哲學研究》 2008年第9期。但西學東漸以來,中國哲學對“象”和“象之思”的研究,基本是空白。現代中國哲學的研究者們,不管是大陸的新儒家還是港臺的新儒家,都沒有把它們作為中國哲學所特有的基本形式來對待,基本上都是“以西解中”,即用西方哲學的概念范疇的邏輯關系來理解、甚至框正中國哲學。雖然他們也曾注意到中國哲學有著不同于西方概念思維的、自己所特有的思維方法,但總的說來,“象”與“象之思”的研究是被嚴重忽略了。偶有提及,也是被當作“形象思維”,當作認識的感性直觀的初級階段。
改革開放以后,國內哲學界關于“象”的研究開始興起。張立文先生所著《中國哲學邏輯結構論》提出中國哲學的“象性范疇”,并具體分為“象象范疇、象實范疇、象虛范疇” 參見張立文《中國哲學邏輯結構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劉長林先生所著《中國系統思維》當中有專門的章節來論述象,該書認為,以《易》為起源的中國古代的“象” 的思維方法,指的不僅僅是事物的外部“形質靜態之象”,而是事物的“功能動態之象”:“《周易》對客觀世界紛呈雜陳的‘象’的態度,不僅屬于《周易》,而是整個中國古代思維的主導趨向。它規定了中國古代科學認識客觀世界的層次、基本方向和方法,同時也決定著中國傳統藝術和美學思想的許多基本特色。”劉長林:《中國系統思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36頁。但張、劉二位先生的著作尚沒有明確地意識到“象之思”不同于西方的概念思維的差別與意義,而是把“象”基本等同于范疇,即作為主體對客體的一種認識工具。
到了20世紀末,隨著現象學和海德格爾等人的著作成為國內熱門,現當代西方哲學的范式被人們所廣泛接受理解,從而“象之思”的研究開始真正興起。國內哲學界“象”的研究者們在與西方現象學、概念思維的對比研究當中把西方哲學作為“他者”,在鏡像閱讀對比中顯示出“象”的意義,其趨勢是“以中解中”,甚至 “以中解西”,例如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王樹人先生的著作《傳統智慧再發現》參見王樹人《傳統智慧再發現》,作家出版社1997年版。、《回歸原創之思 ——“象思維”視野下的中國智慧》參見王樹人《回歸原創之思——“象思維”視野下的中國智慧》,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都比較明確地把“象思維”作為一種與西方哲學的概念思維相對立的、具有獨立意義的思維方式進行研究。同時王先生發表了多篇關于“象思維”的論文,他指出,“象”不僅僅是形象直觀,象思維也不能僅等同于形象思維,而是與概念思維相對立的,超出形象、具體事物,直接把握道、太極的思維方法。它是天人合一、主客體合一的,對“象思維”研究有助于人類擺脫對自然界的外在化、對立異化的關系,等等。
北京大學的張祥龍教授則依據自己扎實的現象學和語言哲學功底,對比研究了“象之思”與西方哲學的思維,論述了“象”在現象學研究中的意義。其專著《從現象學到孔夫子》指出,現象學從胡塞爾的“視域”開始到海德格爾的“存在”,逐步擺脫了傳統單一實體論,進入“構成論”、即人與對象“共在”的生存方式的研究。“‘現象本身’或‘事情本身’ 一定是構成著的或被構成著的,與人認識它們的方式,尤其是人在某個具體形勢或境域中的生存方式息息相關”張祥龍:《從現象學到孔夫子》,商務印書館 2001年版,第185頁。。而孔子的“仁”與《周易》卦象等同樣也是構成論的。所以,現象學的思想與中國傳統的“象之思”是相通的,且后者要高于前者。易學家張其成先生的專著《象數易學》與此類似,其中也有關于“象”的內容,尤其是對于《周易》的卦象做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他把象與數同列在一起,稱作“象數思維”、“象數方法論”,其論述象數方法的實質性內容,如重整體而輕個體、重功能輕抽象的定性等等,與上述從哲學角度論述的“象之思”是一致的參見張其成《象數易學》,中國書店2003年版。
筆者也是屬于較早地進入關于“象”的研究的學者。2003年即已《象的思維:說不可說》何麗野:《象的思維:說不可說》,《浙江社會科學》2003年第6期。研究了形而上學領域內中國哲學“象”的意義;專著《八字易象與哲學思維》參見何麗野《八字易象與哲學思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在中西哲學比較的視野中,全面地論述了《周易》卦象以及八字易象作為哲學思維方式的特點與意義;另有多篇論文,也都是從中西哲學比較的角度,著重從《周易》卦象和八字易象的角度論述了象之思及其意義如《八字易象與周易卦象的源流關系》,《周易研究》2006年第3期;《象·是·存在·勢——中西形而上學不同方法之比較》,《天津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周易〉象思維及其在現代哲學范式轉換中的意義》,《社會科學》2006年第11期,人大復印報刊資料《中國哲學》2007年第2期轉載;《運動、事物的“本來面目”與周易卦象》,《天津社會科學》 2011年第4期;《周易卦象和諧思想》,《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等等。
二、“象”,從日常生活到哲學
“象”,往往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有些研究更是把“象”與太極、道以及佛學等聯系在一起,強調其形上的特征,給人以一種玄而又玄的神秘感。其實“象”并不玄。按照《周易》的說法,“象”是產生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的。“圣人”仰觀俯察自然天地和社會,然后制作“象”,“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⑦ 《周易·系辭上》。。“君子”則學習這個由圣人做出來的“象”,并將其運用到生活當中去。“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 ⑦至于一般人則是“百姓日用而不知”。《周易》這個話說得很準確。實際上,“象”和象的思維就存在于我們生活當中,跟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其它內容一樣,“象”也是“極高明而道中庸”。我們普通人時時都在運用著“象之思”,只是沒有自覺而已。
比如春天,我們外出游玩,看見花開了,我們會欣喜地說:“花開了,春天來了。”這時候,花就是“象”,一個春天的“象”。人們通過“花開”領會春天,就是“象之思”。花之“象”不同于花之概念。從傳統西方哲學認識論看,“花”是概念,現實中的花是現象,是個別,它體現了花的一般的本質,比如說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在這樣的概念關系中,“花”與我們是認識與被認識的關系。作為認識主體的我們與認識對象(花)之間是分離的。但是“象”不一樣。它體現的不是對象的“本質”,而是體現了對象與我們所共處的“生存狀態”。在“花開了,春天來了”當中,“花”不是春天的“現象”,春天也不是“花”的“本質”。但是花顯示著春天,春天通過花表現出來。在作為“象”的花里,主、客與環境是一體的,我們與“花”一起處于春天之中。桃紅柳綠,風和日麗,春天是一種狀態,不是實體,卻又必須在實體(花)中顯示出來。用海德格爾的話來說,“花”是存在者,“春天”是存在本身。
人們是在存在者身上領會存在,又從存在當中去認識存在者。海德格爾講到“用具”的時候曾說:凡是用具,總是指向一個目的,總是被人們在使用中,而且與其它東西構成一個整體,所以用具本身會讓人聯想到其它東西 [德]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譯,三聯書店1987年版,第87頁。。在春天的“象”當中的花也是這樣,只不過它不是處在被“使用”的狀態,而是與主體“共在”的狀態。人們在看“花”體會“春天”的時候,不是感性認識的經驗直觀,更不是邏輯推理,而只能是一種身心交融的體會。這種交融的前提是雙方“存在”的同一性。朱熹弟子陳淳曾舉“花”為例以說明春之“氣”:“姑以一株花論來,春氣流注到則萌蘗生花,春氣盡則花亦盡。……方其花萌蘗,此實理之初也;至到謝而盡處,此實理之終也。”陳淳:《北溪字義·補遺》。這也就是“格物致知”的過程,人們通過“花”去體驗它所顯現的“春氣”和其中的“理”,并在這個體驗中領會人的天人合一的存在的意義(即領會仁義禮智信)。
這種主體對于客體和環境的生存狀態的體會,說起來很簡單,卻是西方哲學“是” 的形而上學的認識論,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笛卡爾再到康德一直所疏忽的。這些西方哲學家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在認識以前就先驗地斷定了主客體的分離。尤其是康德,設立了一個認識不能達到的物自體,又設立了一個理性的先驗自我,認為人的認識永遠也不能達到物自體,把主客體之間的分離推到了極端。費爾巴哈意識到這個問題,即現實的人應該是有生理需要、處于生理活動之中的。馬克思、胡塞爾和海德格爾進一步意識到,人們在認識之前還應該有個主客體未分的狀態,主體與客體是從這個狀態中分離出來以后才建立,才為人的理性所認識的。胡塞爾認為它就是“生活世界”;馬克思認為,人是在實踐活動中產生對對象的認識的;海德格爾認為,人是“在世界之中”這個狀態中產生對象和自我認識的。
所以,現象學是“描述性的現象學”:“在這里,描述并不意味著植物形態學的那樣一種處理方法。”②③ [德]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三聯書店1987年版,第44、46、46頁。現象學要描述的不是一般的“東西”,它所要描述的“顯然是這樣一種東西:它首先并恰恰不顯現,同首先和通常顯理著的東西相對,它隱藏不露;但同時它又從本質上包含在首先和通常顯現著的東西中。……這個在不同尋常的意義上隱藏不露的東西,……是存在者的存在。”②所以,“現象學是存在者的存在的科學,即存在論。”③“存在者”與“存在”是一個相互循環的關系。離開了存在,不會有存在者,離開了存在者,也不能產生存在。從而,人們的知識、理性,包括人對自身的認識等等,其實都不過是個人一定的生活境域、環境和文化傳統的產物,是由社會經濟基礎和社會權力結構所決定的,因此也都必須從這個境域、結構和傳統中才能得到理解。這就是所謂的“存在轉向”。后來的英美語言哲學“日常語言學派”認為,語言的意義體現在“游戲”當中。解釋學認為,文本的意義是在與解讀者的互動中產生的,這些都與馬克思、海德格爾等人的思想殊途同歸。
但是,正如海德格爾所意識到的那樣,如果要揭示在理性認識之外的那個主客一體的生存狀態,那么概念語言是無能為力的。不錯,語言是存在的家,“詞語破碎處,無物存在(sEi)”。因為沒有語言,人便不能說出對象“是”什么;但同樣的,海德格爾說:“詞語崩解處,一個‘存在’(ist)出現。”《海德格爾選集》下卷,孫周興編,上海三聯書店1996版年,第1120頁。海德格爾對兩個“存在”的不同用法顯示了其對語言和存在不同關系的看法。德語中,sei(存在)是命令式,海德格爾意謂“座架”,以命令式的態度對待自然,用于近代形而上學和科學所“見”的世界;ist(存在)是直陳式的現在時,海德格爾指讓自然自己顯示,用于所他 “思”的世界。但漢語無法體現這兩者的區別。因為詞語給出的是“被給出者”而不是“給出者”。
“在詞語中,在詞語之本質中,給出者遮蔽著自身。”“于是,我們在運思之際必須在那個‘它給出’中尋找詞語,尋找那個作為給出者而本身決不是被給出者的詞語。”《海德格爾選集》下卷,孫周興編,上海三聯書店 1996年版,第1096頁。語言指向的只是存在者。真正的存在,只能是在詞語不能說的地方,當我們什么都不說(不去定義)的時候,真正的存在就顯現在我們面前了。但是,如果真的不能述說,那么哲學就失去了可交流的普遍性和公共性,其本身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海德格爾一直在試圖尋找能夠描述這種存在狀態的語言,也就是他所說的“道說”——本質的語言、能夠述說語言的語言。他晚年醉心于東方思想,與中國學者合作翻譯老子的《道德經》就是想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中國哲學的“象之思”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鑰匙。
三、“象”研究在當代哲學研究中的意義
“象”,作為一種有別于語言的圖像式的思維,并不是中國哲學所特有的。傳統西方哲學一直有一種“觀念論”的說法,認為語詞和語句的意義就是它所代表的觀念或者說是在人們心中所喚起的一種圖像。有的哲學家把它理解為客觀的“相”(如柏拉圖);也有些哲學家(如洛克和羅素)把它理解為主觀的意象。洛克說:“字眼的功能就在于能明顯地標記出各種觀念,而且它們的固有的、直接的意義,就在于它們所標記的那些觀念。”[英]洛克:《人類理解論》下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386頁。羅素說:“字詞可以用來描寫或者喚起一種記憶的意象。當這種意象已經存在時,是描寫它;當字詞作為一種習慣而存在,而且人們知道它們是描述某種過去的經驗時,則是喚起。”轉引自徐友漁《哥白尼的革命》,上海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67頁。比如說,當我們說到“狗”的時候,我們腦海里就會出現一個四條腿的動物的形象,這個就是圖像。
但西方哲學的這種思維仍然是對象性的思維,它是從具體物體到概念的中間階段,傳統稱之為“形象思維”。但如前所述,中國哲學的 “象”主要地不是表達這種形象(但不排除它也有這樣的成分,比如說卦象中的“器具之象”就屬于這種),而是表達事物與人的生存狀態,“象之思”是人們對這個狀態的“領會”,其目的是要在這個領會與實踐中達到人與對象的和諧。這個意義是在現代西方哲學“存在轉向”以后才顯現出來的。這個轉向一勞永逸地結束了傳統形而上學對“絕對可靠”的“真”的知識之尋求,同時也就打開了中國傳統哲學“象”通向現代哲學的道路。
0. 引言
林語堂(1895-1976)是中國現代的著名學者、重要作家、翻譯家、語言學家與哲學家。為中外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做出了不少貢獻。在西方,林語堂不僅僅是學者作家,更多得是被稱為哲學家。林語堂的《吾國與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生活的藝術》(The Importance of Living)位于暢銷書之首位。他向西方傳播了孔孟老莊思想,向西方讀者展現了真實的中國哲學與形象。美國林語堂研究專家Timothy C. Huson在林語堂國際學術研討會評價林語堂時認為他提倡日常生活哲學,睡覺哲學,飲食哲學,在這些日常哲學中,含有深沉的哲理,他通過諷刺和幽默,來表達他的哲學觀點。其作品沒有故意迎合美國人的口味,他是一位很有獨立人格的哲學家。
1. 林語堂是哲學家?
林語堂一生貢獻卓著。作為作家,著述頗豐。作為語言學家,他研究了古代方言、探究閩粵方言之來源等,編撰《林語堂當代英漢詞典》。作為發明家,傾盡家財發明出來明快打字機。作為翻譯家,不僅向西方介紹了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還向西方譯介了中華哲學的精髓——儒家與道家思想。因為他的幽默與閑適的生活哲學,他是一位哲學家。
1.1 為何林語堂是哲學家?
哲學是是理論化、系統化的世界觀,是自然知識、社會知識、思維知識的概括和總結,是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統一。所討論的自然與生命的本質。哲學家就是對哲學的深入研究思考的人。縱觀其著作,從譯著《孔子的智慧》(The Wisdom of Confucius)、《老子的智慧》(The Wisdom of Laotse)到英文小說《京華煙云》(Moment in Peking)、傳記《坡傳》(The Gay Genius, The Life and Times of Su Tunpo)以及散文集中,體現出綜合儒家與道家思想之所長,體現各種生活哲學。但是這種哲學與傳統的儒道思想不同,融合儒道,使兩者互補,是儒道的發展與升華。林語堂在文化傳播過程當中,一直努力構建自己的文化哲學。這個哲學就是“半半哲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林語堂是一位哲學家。
1.2 林語堂的“半半哲學”
“半半哲學”起源于儒家中庸傳統,并以道家的眼光反觀儒家思想。一開始,林語堂極力反對“中庸”,在后來受到克羅齊的美學思想的影響,重新審視了儒家“中庸”思想,至后來極力推崇。林語堂認為中國人是“一半道家主義,一半儒家主義”。分別抽取了儒家和道家中合理的部分,擯棄了其中的糟粕。但是“半半哲學”并不是指一半道家精華,一半儒家精華,林語堂從小出生在基督教家庭,所受西洋教育很多。同時還受到佛教思想的影響,各方面的精華凝聚在一起形成其獨特的“人文主義精神”。所以“半半哲學”是集眾家所長,具有豐富文化底蘊的哲學。“半半哲學”既是林語堂文化觀的體現,也是其人生哲學的高度濃縮。
1.3 林語堂“半半哲學”翻譯觀
林語堂對自己文化哲學的構建在各類作品中都有不同體現。林語堂在談論儒家與道家的區別時,認為儒家的人生觀是積極功利的,其本質是“都市哲學”;道家的人生觀是消極的,對世界抱著否定嘲弄的態度,其本質是“田野的閑適哲學”。在他看來,這兩種哲學思想是兩種極端,在這兩個極端中間還有許多中間可取的部分。最佳的人生態度應該是不過分功利,有保持最崇高的理想,不完全逃避社會,同時有著充分的節制力。其人生哲學指導他的創作與翻譯活動中所使用的策略都有一定的影響。
林語堂認為真正的藝術是不可翻譯的;譯者與作者地位平等,譯者也是藝術工作者(熊宣東2006)。他說:一百分的忠實,只是一種夢想。翻譯者能達七八成或八九成之忠實,已為人事上可能之極端。凡文字有聲音之美,有意義之美,有傳神之美,有文氣文體形式之美,譯者或顧其義而忘其神,或得其神而忘其體,決不能把文義文神文體及聲音之美完全同時譯出。這是其“半半哲學”觀的一方面的體現。而在其對于翻譯中重視程度,在他看來,忠實可以分為四等,就是直譯,死譯,意譯與胡譯。死譯是直譯的極端,是譯派中的國際檔,反過來,胡譯就是意譯的極端表現,也是過激黨。由此不難看出林語堂在“半半哲學”影響之下在忠實的標準上尋找一種動態的平衡。
2. 哲學翻譯與哲學體現
2.1 哲學翻譯
如同詩人譯詩,哲學翻譯也需要由哲學家來完成。正是這兩部不朽的傳統哲學引導著中國幾千年的思想。林語堂作為哲學家才能傳達出最真實的傳統儒道思想。林語堂的“半半哲學”中有儒家的思想精髓,也有道家的思想核心,還有其他西方思想精華。他相信儒家思想在現代社會中的價值而編譯了《孔子的智慧》一書。因為他十分推崇道家的思想,編譯了《老子的智慧》一書。
林語堂編譯《孔子的智慧》中把翻譯與編輯創作創造性地融合在一起。為了傳播儒家思想,在序言導讀中對現代社會其所具有的價值。不同于對儒家思想的全盤否定,也區別與對儒家思想的盲目褒揚,中正地對儒家思想進行了評價。書中深入揭示了儒家智慧的全貌。在翻譯文本中,林語堂針對相同詞在不同語境中的翻譯采取了靈活變通。如“禮”譯
為“the principle of social order”,但是在設計個人行為規范時則翻譯為“moral discipline”,在涉及個人行為原則時翻譯為propriety以傳達哲學思想內涵(馮智強2008)。
在《老子的智慧》中,林語堂提出“最好的翻譯是愚蠢的翻譯”。《道德經》在林譯本出現之前就有9個版本的譯文,自然優劣皆有。林語堂也從其中的一些版本中收益較多。林語堂使用“愚譯”翻譯《道德經》雖略顯笨拙,但是卻超出其他版本譯文,展示了本真的中國傳統哲學以及語言形式特點。例如: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Out of Tao, one is born;
out of One, Two;
out of Two, Three;
out of Three; the Created Universe.
雖然這種翻譯會讓西方讀者一時難以接受,但是這才是真正原汁原味的中國傳統哲學。“Tao”不同于“way”,“way”不能完全表達出其中的哲學含義。沒有使用西方哲學概念解釋中國傳統哲學,可以糾正西方人對中國哲學的偏見。愚譯在哲學概念的翻譯中應該是最佳的翻譯方法了。
2.2 “半半哲學”在小說創作中的體現
林語堂創作的小說有很多,如《京華煙云》、《風聲鶴唳》、《紅牡丹》等。在小說中體現出來的哲學思想是一種儒道互補、中西結合式的哲學思想。
小說《京華煙云》中道家思想。《京華煙云》主要體現了道家的哲學思想。林語堂本人在《關于》中說道“全書以道家精神貫之,故以莊周哲學為籠絡”。小說中第一卷的標題就凸顯出小說將會描述到的道家思想,為“ 道家女兒”。林語堂通過對姚姓一家的人生遭遇以及人物性格的描寫生動刻畫了道家人生哲學思想。如姚父在喪子喪妻之后沒有大悲,選擇了云游四海,坦然面對。木蘭作為“道家的女兒”完全集成了道家思想,她天真爛漫、胸懷開闊、與世無爭、隨遇而安。林語堂本人極為推崇,曾言說“若為女兒身,必做木蘭”。其實就是將自己所推崇的哲學完全表現在木蘭的人物性格上面。
小說《京華煙云》中儒家思想。 小說中諸多風俗習慣就是儒家思想的體現,木蘭出嫁的描寫中,那些中國式的風俗展現的淋漓盡致,如敬茶、會親戚、進合歡酒等。這些是儒家風俗習慣的體現。再有曾姓夫婦作為小說中的儒家思想代表,在日常生活中規范與倫理,愛幼孝老。這是林語堂先生所認同的中國傳統美德。但是針對看西方電影,曾文璞由開始認為是傷風敗俗的態度轉換為表面厭惡信中暗喜。這種刻畫是對儒家思想中封閉一面的沖擊。
曾文璞的尊儒與暗喜電影的對比顯示出林語堂對儒家思想取精去糟。道家人物代表姚思安、木蘭、孔立夫等對國家前途、民族命運的關注與憂患;不滿現實渴望變革的心態與他們以“仁”和“義”凝聚人心、以“禮”維持關系凸顯了儒道思想的融合。
2.3 哲學觀在散文中的體現
林語堂著有多本散文集,其中作為譯創的典范《吾國吾民》。在書中林語堂對于傳統的社會政治生活作了評說,對傳統的儒釋道作了宏觀評價,還對國民的特性作了獨到的分析。在《吾國與吾民》第四章“人生的理想”中闡述了中國的人文主義、宗教、中庸之道、道教與佛教。在其他章節中列舉了中國人“最糟糕最昭著”、“最惡劣”的兩個特點:消極避世與超脫老狡。暴露了中國人缺乏組織能力。“超脫老狡”是一種麻木不仁與自私心理的表現。另一方面,對中國人的“知足常樂”表示了贊許。中國人能夠隨遇而安,在生活的辛酸或困苦中尋找快樂。
2.4 “半半哲學”在人物傳記中的體現
林語堂所著傳記有《坡傳》(1947)、《武則天傳》(Lady Wu1957)、《由異教徒到基督徒》(1959)、《八十自述》(1947)等。錢鐘書曾言“為別人作傳記也是自我表現的一種……”,《坡傳》中蘇軾的人生哲學其實就是林語堂人生哲學的真實寫照。坡熔鑄儒、釋、道思想精神于一身,這正與林語堂的“半半哲學”不謀而合。林語堂在談及著《坡傳》的原因說知識個人比較喜歡坡。正式因為蘇軾的人生哲學與林語堂所推崇的生活哲學一致才會產生共鳴,進而成為作傳的動機。
以《坡轉》為例,林語堂以真實史料為依托,展現了坡人生各階段的處世哲學。《坡傳》描繪了坡 60 多年的生活歷程,重點著墨的是坡遭貶謫、流放時期。因其身處逆境,最能體現他“憂患來臨,一笑置之”的豁達。第一章總論就以“獨行其事”概括了坡超脫不羈的道家風度。林語堂描寫坡祖父蘇序高大英俊、慷慨大方、不慕錢財、衣食無憂、優哉游哉;最喜歡攜酒在青草地上飲酒高歌,以遣時光。這正是道家思想所推崇的返歸自然性情之美。坡身處獄中卻鼾聲如雷體現了坡準其自然、不懼生死與暢達脫俗。坡多入仕途體現了積極入世的儒家思想。不得不提的是,林語堂筆下的快樂自由的坡形象,與歷史上亦有沉重、壓抑、坎坷的一面的歷史人物并非完全符合,這是因為林語堂獨特的中西文化觀,使他筆下的坡形象既融合了佛、道、儒的混合人生觀,同時又兼具西方對“人”的重視,從而使坡成為“具有現代精神的古人”。
總結
林語堂作為文學家、語言學家的光環太過耀眼,但是作為哲學家的貢獻更是不可小覷。林語堂獨特的人文主義哲學觀影響了其一生。對中國傳統哲學的翻譯一定程度上糾正了西方人對中國哲學的偏見,讓世界了解了中國哲學。英文創作中的哲學人生觀讓西方人認識了真實可敬的中國人。散文傳記生動刻畫出中國儒道生活方式。他“行為尊孔孟,思想隨老莊”,作為哲學家,他的貢獻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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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35-0282-02
哲學是智慧之學,探索的是人生在世的大問題。哲學作為對自然界,對人類社會和人的思維領域里面最普遍和最一般規律的最高概括,是以前哲學的超越,是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哲學是把科學與個人價值結合在一起,它既強調世界觀的科學性,重視客觀規律,又考慮到人的自身要求和發展,強調人的價值,以人的解放和人的全面發展作為目的。所以學習哲學對現時代大學生人生觀和世界觀的樹立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一、當前哲學教育的現狀
現今我國高校的哲學教學是包含在基本原理課的教學內容中的。基本原理課是高等教育的必修課程,從國家到高校都一直非常重視這門學科的發展和建設。從事哲學教學和研究的專家、學者、教師和致力于哲學研究和學習的學生,都從各個不同的視角和著重點探索著哲學教學改革和創新的可行途徑。應該說,以往這些關于哲學教學改革和創新的研究對于我們認清哲學教學中存在的問題是有幫助的,他們在哲學教學實踐中所作的種種嘗試也是有意義的,并且在某些方面和環節上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從總體上看,我國哲學教學改革的效果并不理想,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和效果。
二、“教學理念”存在的問題及新教學理念的探索
國內關于哲學教學改革和創新研究的文獻、論文和專著很多。專家學者和教師學生都從自己的關注方向和考察角度,提出了不同的原因分析和對策研究。
(一)目前教學理念方面存在的問題
1.把哲學等同于政治教育。現在大學普遍進行的哲學教育往往只等同于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教學,并沒有把中國傳統的哲學智慧和西方優秀的哲學思想包含進去,而是把哲學等同于政治,等同于意識形態的核心部分。這樣哲學教育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通過培養學生來實現意識形態的再生產。由此導致的后果就是教師和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都循規蹈矩,被一些僵化的教條所束縛,不能激發活躍的思考和創新的活力。
2.把哲學教學當作一種知識的傳授。哲學是思想的力量,是一種理論的邏輯力量,是說服力量和批判力量,所以哲學教學決不應該只是一種知識傳授,僅僅為了讓學生掌握哲學的知識體系。知識化的傾向就違背了哲學的本性,容易形成教條主義和本本主義。哲學教育就是要使學生樹立起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也就是使學生深刻地理解和自覺地認同哲學所表達的崇高價值理想,并將這種價值理想作為自己思想和行為的最高價值取向。
3.哲學教育理念的功利化。當自然科學技術取得了巨大的發展和突破,對人們的生活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當人們帶著急切的功利期望來衡量哲學教育可兌現的現實價值和實用性時,功利化的思想必然要導致哲學課的冷門和人們對哲學學習的疏遠,以及對哲學作為一種特殊人文學科的特性、功能和價值的錯誤認識。若使學生對哲學形成一種與哲學本性不相適應的期望,就會把他們引向一條逐漸遠離哲學精神的道路。更突出的問題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教育的目標被嚴重地市場化。“做人”的教育往往被忽視了,人們強調是知識的教育和專業化的教育,培養人的技能和謀生手段成為教育的主導思想,人的個體性和獨特性根本沒有弘揚和顯現的機會。
(二)對新的教學理念的探索
1.以真正哲學的方式從事哲學教育和教學。哲學與政治有關系,但是其本性卻是思想,所以決不能從庸俗的實用觀點和狹隘的政治觀點來對待哲學教學。哲學教學應當注重激發學生的理論興趣,拓寬學生的理論視野,撞擊學生的理論思維和提升學生的理論境界,培養學生的想象力、創造力和批判力,推進學生的主體意識、反思態度和創造精神。
2.復歸學生在哲學學習中的主體地位。哲學課的主要功能是教會學生如何學習哲學。哲學教育實質是一種宏觀的思維方法教育,是一種啟迪智慧的自我教育,最終目的是使受教育者樹立起自覺的哲學意識和哲學思維方式。正如哲學大師康德告訴我們“我并不教你們哲學,只是教你們哲學地思考”,這才是哲學教育的真諦。學生的個體意識在教學過程中要得到充分張揚,要復歸學生的主體性地位。教育觀念的真正轉變必須來自于學生在遇到問題時所產生的主動的思考和需求,來自于學生在遇到問題時進行的積極思維和尋求解決同題的辦法時所采取的行動。所以,在教學中要突出學生個體主動探究問題的能力,恢復其自身的超越本性,培養其問題意識[1]。
3.以人的全面發展為目的。教育要以人的全面發展為目的,其核心必然是以哲學教育為主導的人文教育,因為人文教育能培養人格修養,陶冶道德情操,提升格調品味,明了人生的意義和目的。哲學始終貫穿和體現著人文關懷和人文精神。要使哲學教育最終成為每個人的自我教育,就要強調個體自立,個人自由和創造力,在根本上達到人的自我實現。
三、“教學內容”上存在的問題及教學方法的新探索
(一)目前存在的問題
1.教材方面的不足。在教材的體系方面存在的問題是只述不論,史論脫節,缺乏思想的交鋒和對時代的反思。既不能引發學生的問題意識,培養學生的批判精神,訓練學生的抽象思維,更不能激發學生探求真理的熱情和對的熱愛與信仰[2]。
2.教學內容和授課方式的單一。哲學教學把教材當成“現成結論”和“標準答案”,把講課當成“講解條文”,不能突出哲學應有的深厚的歷史感、強烈的現實性和巨大的邏輯感,使哲學教學失去了它的豐富性、生動性和深刻性。授課方式無非是老師講、學生記。受考試和教材內容的限制,老師很少有獨特的思想表達,學生也沒有探索知識的主動性。內容基本上是對馬克思的基本觀點和理論的機械闡釋,對于西方的理論成果,涉及很少。其實,要想真正地理解馬克思,就應該回到馬克思,因為脫離了西方的歷史文化語境根本無法對馬克思進行客觀解讀,也不可能真正理解馬克思。
3.考評方式。現在的理論課的考評主要是閉卷的書面考試,考試的范圍都在書本上。學生們可以平時不看書不思考,到考試前突擊背書,只要記性好就可以得到高分。考試僅僅是成為了判斷學生的記憶水平和復述能力的形式。而這樣的考評方式只能進一步使哲學成為教條。
(二)對教學方法和教學內容的探索
1.教學內容的重構。教材要以哲學為主線,同時包含中國和西方哲學史的內容,也要關注現代西方哲學。同時哲學教材要走向“世界化”,與時代問題緊密聯系,探索和回答科學技術發展給人類社會帶來的新挑戰和新問題。當今世界是一體化的世界,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如全球問題、發展問題等,都應該在教材中涉及到。因為前沿理論始終都是與人的發展息息相關的,都是學生關心和關注的話題。
2.建立起教師與學生的新型關系。教師與學生站在平等的位置上進行討論式或啟發式教學,以哲學原著文本為基礎,結合現實問題,進行直接的思想對話。教師也可以適當地以專題講解的方式來豐富課堂內容,讓學生有機會了解當前哲學發展的前沿理論問題,包括對某些問題的論爭。當然,這要以教師淵博的知識背景為前提。其次,在教學手段上,教師可以應用適合的多媒體技術,不搞單純的教案式課件、板書式課件,使現代化教學手段成為幫助教師充分發揮教學能力的有力工具。哲學教學的目的就是訓練人們對人生終極關切的思考,體驗人類智慧的深度,喚起學生對日常生活的反思和省察,最后恢復和建立健全的更加智慧的生活[3]。
3.靈活實效的教學考評方式。學習哲學主要學習的是思想,教學考評方式要注重激發學生的理論興趣,拓寬學生的理論視野,撞擊學生的理論思維和激發學生個性的自由發展為目的。所以我們要逐漸改變目前較為單一、刻板的考評方式,走向多樣化。考評的方式可以是學生的一次專題演講,問題辯論,或是調查報告和實證論文,把全面考察學生的知識運用能力、分析判斷能力、反思批判精神和綜合素質,作為考核的中心目標[4]。
學者們對目前大學生哲學教學中存在的問題的表述比較全面透徹,切中要害。在對策研究方面,大家從各自的關注點著眼,探索不同的改革創新路徑。但是問題就在于:怎樣才能把這些創新理念和改革方法具體地、切實可行地運用到實際的教學中去呢?武才娃在《探索哲學教育的新方法》一文中記述了教學新方法在教學實踐中具體運用的一個詳細案例,從文中不難看出這個教改的實現需要老師和學生付出更大的努力。這也是為什么進行理論探索的文章遠比有關具體改革實踐的論述多的原因。畢竟哲學教學改革涉及到多方面的因素,是個自上而下的體制問題。創新實踐本身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可能在短時期里徹底轉變,那么哲學教學理念的創新如何在實際的教學實踐環節中成功運用就成了今后哲學教育研究的關鍵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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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十世紀以來,西方哲學、神學由近代轉向現代,這是一般史家的概念,這個概念當然并不是完全按照外在的計時來區分的,在哲學、神學上不像在現實中有一條明確的時限可劃。哲學、神學之所以能劃分為近代和現代,是因為在這兩個時期中,哲學和神學有各自不同的特點和不同的問題。需要指出的是,現代西方哲學、神學中的問題同近代哲學、神學問題之間盡管有著質地差別,但仍然存在著內在的關聯。它一方面是對近代問題的繼承與接續,另一方面也是對近代問題做出的現代回答。因此,要深入研討現代哲學、神學中的生存本體論,就必須回溯近代哲學、神學對相關問題所做的說明,只有察源觀流,才能真正把握這一問題的脈絡和精神實質。在對諸多近代哲學、神學流派及人物的考察中,筆者既沒有選擇近代哲學的創始者笛卡爾、培根,也沒有選擇近代哲學的終結者黑格爾,而是選擇了康德作為重點分析對象。做出這一選擇的理論依據是什么?以探討知識論問題而著稱的康德學說與生存本體論有何關聯?康德的相關見解對現代哲學、神學話語的生存論轉向有何種?對上述問題的回答構成了本論文的主要。
俄羅斯文藝理論家戈洛索夫克爾在其《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康德》一書中指出:“在哲學這條道路上,一個思想家不管他是來自何方和走向何處,他都必須通過一座橋,這座橋的名字就叫康德。”1)美國的康德專家貝克曾引述哲學家中流傳的一句格言:“在哲學問題上,你可以贊同康德,也可以反對康德,但不能沒有康德。”2)人們之所以給康德思想如此高的評價,主要原因在于:在康德哲學精神中,既囊括了他那個人類在日益豐富的生活實踐中所取得的優秀成果,也凝聚了西方文化自古希臘發軔而來的一切理智生活的智慧結晶,在康德這里既有蓬勃發展的科學及其方法的影響,又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一代圣哲的思想啟迪,還有文藝復興運動和馬丁.路德宗教改革之后的基督教文化的熏陶;既有唯理論者和經驗論者的理論碰撞,又有法國早期啟蒙學者和人文學者的思想浸染,更有象牛頓、盧梭和休謨等這些時代巨人的人格和思想的深層積淀。正是在上述綜合因素的作用下,康德以德國自身的萊布尼茲——伏爾夫學派為背景,提出了自己的“批判哲學”,奠定了近代德國哲學和神學的基礎,而這種哲學和神學的影響所及又大大超出了德國的范圍。
然而要真正搞清康德在哲學史、神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及其對現代生存本體論的影響,僅看到上述因素還遠遠不夠,更主要的是要從康德所提問題的深度和廣度上來理解康德思想的歷史意義。康德哲學和神學思想的根基是其《純粹理性批判》,特別是其中的“分析篇”,當代西方哲學、神學的主要思潮大都從這里出發來尋找自己的立足點。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主旨是以批判考察人類先天認識能力為出發點,以闡釋理性與信仰的矛盾沖突為目的,其主要任務就是要確定人類認識能力有哪些先天要素及這些先天要素的來源、功能、條件、范圍和界限,最終為信仰留下足夠的地盤。康德把人類的認識能力首先區分為:作為低級認識能力的感性和作為高能認識能力的理性。感性通過先天的直觀形式——空間和時間去接受由于物自體對感官的刺激而產生的感覺,從而為高級的認識能力提供對象和質料。在“分析篇”中康德又把高級認識能力區分為知性、判斷力和理性三種。他認為知性的先天思維形式是所謂純粹知性概念(即范疇:如質、量、因果性、必然性等),知性運用范疇綜合統一感性材料才產生了經驗或知識,而范疇之用于感性材料是以從范疇規定時間圖型而引伸出知性的先天原理這種形式進行的,知性的這些先天原理具有建構性,作為認識對象的自然界的各種,正是知性通過其范疇或原理而頒定給它的,亦即人為自然立法,這就是康德自稱的“哥白尼式革命”。判斷力的作用則在于運用知性的先天原理去統攝、規定特殊的感性現象,以形成關于對象的具體的經驗知識。而理性的作用則在于通過其主觀產生的關于無條件者的理念(諸如:靈魂、世界、上帝等)去指導知性的活動,使認識達到最大可能的繼續、擴大和系統化。然而理性在認識中的迷誤在于:一方面它出于自己的本性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幻想,即把理念看作是有現實對象與之對應的概念,因而想去把握這些無條件的、超感性的現象界以外的對象,即物自體或本體。另一方面,它不了解知性范疇只有同感性材料結合才能產生關于對象的知識,因而把本來僅適用于感性現象的范疇,用來規定超感性、超經驗的物自體。其結果必然產生關于靈魂不朽之類的謬誤推論、世界有限與無限之類彼此沖突的二律背反及上帝客觀存在的虛假證明等。所有這一切都是舊形而上學所必然產生的假知識和偽科學。這說明只有現象可知,本體不可知,從而也就限制了理性認識的范圍。而這不可知的本體的存在也就為人擺脫自然必然性的意志自由、道德、對來生和上帝的信念留下了余地。由此康德認為他的《純粹理性批判》為未來科學的形而上學的出現提供了理論前提和基礎。3)
如果我們僅從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分析篇”看,康德似乎只是在討論知識形成的可能性與必然性問題,但這僅是康德哲學的核心之點,而康德的真正目的是要由此出發來構建其更為恢宏磅礴的理論大廈。換言之,康德建構其“分析篇”的主要目的遠非僅僅要指明知識形成的可能性問題,而是要以人類知識形成的可能性問題為基點,探討與人類自身的生存密切相關的各種問題。他要使其思想由前批判時期的馳騖于外在宇宙而返回于內在宇宙,由前批判時期向世人呈現出的壯觀的自然之圖轉而再向世人貢獻一幀人類深遂的心靈之畫。在康德看來,知識與道德是不可分割的,因為人類理性的立法有自然和自由兩大目標,即不僅包含自然法則,而且還包含道德法則;最初是在兩種不同體系中表現它們,最終將在惟一的哲學體系中表現它們。基于這種考慮,康德在研究了人類心靈的認知能力后,又進一步研究人類心靈的情感能力和意志能力,以及這三種能力指向的三種對象——真、善、美。他認為其《純粹理性批判》論述了知識如何可能?它是理性的基本目的;《實踐理性批判》論述了道德如何可能?它是理性的終極目的;《判斷力批判》論述了審美趣味和自然合目的性如何可能?使真、善、美在反思判斷力中綜合統一起來,消除了自然和自由、知識和道德的分離。康德晚年對自己一生的哲學研究進行了認真,他認為他一生中哲學研究的所有問題都是圍繞與人的生存狀況密切相關的四個問題展開的,當他完成《單純理性范圍內的宗教》一書后,給朋友司徒林的信中說:“很久以來,在純粹哲學的領域里,我給自己提出的研究計劃,就是要解決以下三個問題:一、我能夠知道什么(形而上學)?二、我應該做什么(道德)?三、我可以希望什么(宗教)?接著是第四個、也就是最后一個問題:人是什么(人類學)?”4)與上述四大問題相對應,從而產生了四門學問:認識論,倫,宗教學,文化人類學。
由于康德的思想涉及到人類精神文化的全部學科,它在體系上博大恢宏,內涵上豐富深厚,幾乎各個部分都閃爍著智慧的真知灼見,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它都呈現一種面貌,以致對它的研究和理解不能不存在一定的困難。它不像黑格爾哲學那樣在體系上易于領會,在環節上含混難懂,而相反在環節上清晰易懂,在體系上卻難以把握。所以,國內外歷來做康德的文章因立足點和傾向性的差別,常常各執一端、各據一偶。有人把康德看作一個知識學家、倫理學家、美學家,也有人把他看作一個科學家、心理學家、宗教學家、法學家、人類學家等等。康德的精神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是支離破碎的,它在被多元化的同時,也被專門化了,仿佛任何一門科學都可以從康德這個百科全書式的坩鍋里提取自己所需要的特殊元素,加以蒸餾、發酵、膨脹而形成一種新的體系和學問。5)
上述現象的出現向我們提出了重新認識和理解康德的任務,即在對康德進行分析研究的同時還要進行綜合的研究,把分析原則寓于綜合之中,把康德學說看成一個完整的有機體:它有著自身的宗旨、基本問題和邏輯線索,有著自身的風格和特質,它的各個部分和環節表現出一種有機的遞演關系,并服務于一種終極的目標和理想。基于此種認知,筆者認為康德在東西方世界之中之所以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和恒久的魅力,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其學術思想的深層所包含的濃郁的人情味和生命氣息。康德的精神包容了與人類生活緊密相關的一切實踐領域,思考了人生的根本問題,度量了人類心靈的各種功能、條件和界限,它不僅揭示了宇宙的智慧,更是涵攝了生命的智慧,在茫茫無垠的自然寰宇中凸現了人的價值、人格的尊嚴和人性的自由。因此,只有從人學的視角研究康德,才能真正抓住康德思想的精神實質。但本論文的主旨不是要探討康德的人學思想(筆者對此另有專論),而是要以此認識為基礎,探討康德之后受其人學思想影響而發展起來的各種哲學、神學思潮及其這些思潮的生存論轉向問題。由之,一方面使我們從中尋覓出現代西方哲學、神學話語生存論轉向的歷史軌跡,另一方面也使我們更為清晰地透視現代哲學、神學與康德人學思想的內在關聯。下面筆者分四條路線展開這種考察,這四條路線分別是:費希特、謝林、黑格爾的傳統哲學路線;科學主義的語言分析路線;人本主義的現象學路線和現代神學路線。
二
康德以知識論為基礎,以人為中心的,是近代歐洲哲學的分水嶺,但誰也不能在分水嶺上停留太久。康德的知識論顯然留下了許多難以解決的。既然知識以主體和客體的分離為前提,那么這種知識只能是抽象的概念式的知識,就活生生的現實過程而言,是一種割裂了的理智形式,因而這種知識不是真知識。在康德看來主體與客體之間固然可以得到相對的結合,但卻永遠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于是這種知識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陷于自相矛盾的境地。康德本人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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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爾森.古留加,《康德傳》,賈澤林等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121頁。
2.L.W.Beck,StudiesinthePhilosophyofKant,Bobbes–Herrillcompany,1965,p3。
3.參閱楊祖陶、鄧曉芒編譯,《康德三大批判精粹》,人民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第19頁相關論述。
4.康德著《單純理性范圍內的宗教》,李秋零譯,香港漢語基督教文化所,1997年版,第216頁。
5.范進,《康德的文化》,文獻出版社,1996年12月版,第5頁。
6.張世英,《自我實現的歷程》,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年1月版,第215頁。
7.胡塞爾《邏輯研究》第二卷,商務印書館,2000年1月版,第326頁。
8.葉秀山,《思.史.詩》,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第87頁。
9.陳俊輝,《海德格爾論存有與死亡》,學生書局印行,民國八十三年九月版,第44頁。
10.鄒詩鵬,生存論轉向與當代生存哲學研究,求是學刊,2001年第5期,第33頁。
從學界最近幾年的研究成果來看,當前國內外中國哲學研究的前沿、重點與熱點問題或領域有:
第一,關于方法論的檢討或反思。許多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從不同視角,積極檢視以西方現代化理論、啟蒙理性、西方社會科學方法等來研究東方歷史文化傳統及學術文本的局限性,借鑒海外中國學家(或漢學家)研究中國哲學思想史的經驗并檢討其得失,總結中國哲學學科創建百年來從依傍、模仿西方哲學到逐步建立起學科自主性的經驗,研究哲學與史學、哲學史與思想史路數的區別與聯系,試圖摸索、建構更切合東方、東亞或中國哲學的方法學系統。
第二,中國經典的詮釋成為主潮。“經典文本—思想學術”兩者之間,有一定的思想空間和語言張力,關鍵是時代背景及學者們的學術方式或思想理路。由于中國典籍的豐富、深刻與遠久,由于時代性問題的凸顯和學者的理論自覺,由于中西之間的學術、學者的交流與對話,經典詮釋的問題是近年來海內外中國哲學研究的焦點之一。
學界引進伽達默爾詮釋學方法或胡塞爾現象學方法等,同時思考自身的詮釋傳統,加強了中國經典詮釋的方法學研究。而當前大家關注的經典詮釋問題不僅包括經典詮釋的方法或方式問題,也包括經典詮釋方面有哪些人士做了哪些重要工作;不僅包括現代中西方學者對中國經典的詮釋,也包括古代中國學者與近代西方學者對中國經典的詮釋;不僅包括西方經典詮釋學與中國現代學術的結合,也包括中國固有之經典詮釋的歷史與內在理路。
中國的哲學經典汗牛充棟,在傳統宋學、漢學的基礎上,如何借鑒西方、日本學者的微觀研究,以深入探討儒、釋、道三教及諸子百家的文本及其注疏的衍變細節,闡釋其間所反映的不同時間、地域之學者的創造性解讀及外域文化的影響,是極有價值的。特別是,經典文本與傳統的民間社會生活,與傳統政治法律制度的關聯,經典文本在東亞地區的互動與發展中所獲得的不同意蘊,經典文本的東西方翻譯史,印度與中國佛教的傳播及發展,近代中、西、日詞語或范疇的格義與互釋……這些都是近年來研究的熱點問題,并且不斷深入和細化。
還要說明的是,當前中國學者更加重視國學即中國傳統學問或學術,突出了文史哲不分家的綜合性,尤其是重視對經學或某一單經的閱讀與研究,并注意在傳承歷史與面向未來、面向世界與建構自我的意義上去培養后學。有關儒家、道家、佛家經典等的詮釋,要花很大的氣力,要有扎實的學術功夫和厚重的思想涵養,需要一代代學者的努力與傳承。隨著時代的步伐與對生活意義的開拓,學者們也將進一步創造性地闡發經典的現代意義與價值。
第三,從政治哲學的視域研究中國哲學。中國古代的社會政治論總是與中國古代的天道論與人道論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目前哲學界非常重視中國政治哲學的研究,尤其是以西方政治哲學、正義理論來分析研討之。、自由主義與傳統主義的對話,社會結構的變遷與社會秩序的重建,政治與法律問題的凸顯,現代政治學、倫理學的挑戰,都激發了本學科同仁去加強對中國古典政治哲學的疏理與闡釋。
中國古典政治哲學不僅僅重視價值或古人所謂的“義理”,而且重視公正有效的社會政治、法律之制度架構或制度建設。可以說,典章制度、各類文書即使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哲學”,但典章制度之學也一直是中國學術的重心之一,這些在儒家經典以及后來的大量史料或文獻中可以得到印證。中國古代哲人的政治觀念與制度追求,歷代政治哲學思潮尤其是明清與民國時期的政治哲學思潮的產生、發展及其變遷與影響,現代政治哲學的基本理念與中國古代政治觀念的差異、會通、超越等,這些都已成為學界的難點問題,富有挑戰性。
第四,出土簡帛的哲學研究仍然是熱點。王國維先生有“二重證據法”之說,即地下材料與傳世文獻的相互印證。上世紀90年代出土的湖北荊門郭店楚簡,上海博物館藏的一批楚簡,其哲學思想非常豐富,尤其關于孔門七十子、戰國儒道諸家的資料彌足珍貴。上世紀70年代出土的山東臨沂銀雀山漢簡、湖南長沙馬王堆漢簡與帛書、河北定州八角廊漢簡,學術價值頗豐。以上簡帛文獻是研究先秦兩漢諸家學說之流變、先秦兩漢中國人之宇宙觀念與倫理思想的寶貴資源。
另外,云夢睡虎地秦簡、江陵天星觀楚簡、江陵九店楚墓、江陵張家山漢簡、荊門包山楚簡等,有很多關于當時民間信仰及官方法律文書的文字。2006年,湖北的考古專家又在云夢發掘出一批漢簡,基本上是法律文書,與睡虎地、張家山的材料相呼應與補充,而且還有類似《說苑》一類的書。我國有深厚的法律文化傳統,值得我們重視,希望哲學界與法學界聯起手來研究。歷史上觀念、制度與民間習俗的相互聯系及其具體內容,也應是哲學史工作的題中應有之義,這意味著我們日益重視價值觀念的生成及其與日常生活的聯系。
第五,宋元明清學術一直是中國哲學界的研究重心。這一研究在上世紀前半葉就很發達,這是由于宋明理學與清學的巨大成就及二者的內在聯系,由于宋明理學較前代學術呈現出了更高的哲學形式、哲學意味所致,另外也有時代較近、存世文獻充裕等原因。
宋明理學的研究對象主要有宋明理學的哲學范疇、哲學體系,學術人物與學術群體,派別師承和學術流變等。另外宋明理學的民間化、官學化與明清新哲學的興起也日益受到學界重視,比如武漢大學哲學學院的明清哲學研究,就特別重視“宋明—明清”哲學的演變及其現代性之動向,蕭萐父先生、許蘇民先生與年輕學者吳根友等教授的研究成果頗有創見和學術影響。但也有不同學者的挑戰,質疑侯外廬——蕭萐父先生的“明清之際早期啟蒙”說,質疑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乃至清代戴震與宋明儒學有根本區別之說,也有專家質疑清代以“禮”代“理”之說。由于宋明儒學的復雜面相和思想成就,并且歷史上也深刻影響了整個東亞世界數百年,所以宋明學術與佛家、道家、文學、科學、商業、政治等的相互關系或聯系,宋明理學在朝鮮、日本、越南、琉球等東亞國家或地區的民間傳播及當地朱子學、陽明學的復雜性,宋明思想的東亞影響、不同走向以及與當時西學的結合,都已成為重要的考察對象或研究內容。在一定意義上,宋明儒學本身所具有的現代性還需要重新探討。
第六,探索中國哲學的內涵與特色,確立起中國哲學的主體性。近年來海內外中國哲學專家特別關心中國哲學的真實內涵與自我形式或方式,注重研究中國哲學的宇宙論與形上學,研究中國人的思維、情感、行為方式與語言方式中的哲學問題與學說特色。
對此,我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中國哲學史》一書中,曾綜合海內外專家們的見解,總結出中國哲學的某些特色:中國哲學沒有西方哲學中的上帝與塵世、超越與內在、本體與現象等絕對二分的構架,而是堅信人與天地萬物是一個整體,天人、物我、主客、身心之間不是彼此隔礙的,而是彼此包涵、相互依存、相成相濟的,人在天地之中可深切體認宇宙自然蓬勃生機、創進不息的精神,進而產生了一種個人價值的美與善。
粗略言之:①“中國哲學的氣論是自然生機主義的”;②“中國哲學把宇宙看成是創進不息、常生常化的”;③“中國哲學有天、地、人、物、我之間的相互感通、整體和諧、動態圓融的觀念和智慧”;④“中國哲學重視存在的體驗、生命的意義、人生的價值,著力于理想境界的追求與實踐功夫的達成”;⑤“中國哲學實踐性強”;⑥“中國哲學有自身獨特的概念、邏輯、理性”;⑦“中國哲學中,道、誠、仁、性、理等本體既是外在的又是內在的,因而在中國哲學中,天人之間、形上形下之間、價值理想和現實人生之間是沒有鴻溝的”等。
從學界最近幾年的研究成果來看,當前國內外中國哲學研究的前沿、重點與熱點問題或領域有:
第一,關于方法論的檢討或反思。許多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從不同視角,積極檢視以西方現代化理論、啟蒙理性、西方社會科學方法等來研究東方歷史文化傳統及學術文本的局限性,借鑒海外中國學家(或漢學家)研究中國哲學思想史的經驗并檢討其得失,總結中國哲學學科創建百年來從依傍、模仿西方哲學到逐步建立起學科自主性的經驗,研究哲學與史學、哲學史與思想史路數的區別與聯系,試圖摸索、建構更切合東方、東亞或中國哲學的方法學系統。
第二,中國經典的詮釋成為主潮。“經典文本—思想學術”兩者之間,有一定的思想空間和語言張力,關鍵是時代背景及學者們的學術方式或思想理路。由于中國典籍的豐富、深刻與遠久,由于時代性問題的凸顯和學者的理論自覺,由于中西之間的學術、學者的交流與對話,經典詮釋的問題是近年來海內外中國哲學研究的焦點之一。
學界引進伽達默爾詮釋學方法或胡塞爾現象學方法等,同時思考自身的詮釋傳統,加強了中國經典詮釋的方法學研究。而當前大家關注的經典詮釋問題不僅包括經典詮釋的方法或方式問題,也包括經典詮釋方面有哪些人士做了哪些重要工作;不僅包括現代中西方學者對中國經典的詮釋,也包括古代中國學者與近代西方學者對中國經典的詮釋;不僅包括西方經典詮釋學與中國現代學術的結合,也包括中國固有之經典詮釋的歷史與內在理路。
中國的哲學經典汗牛充棟,在傳統宋學、漢學的基礎上,如何借鑒西方、日本學者的微觀研究,以深入探討儒、釋、道三教及諸子百家的文本及其注疏的衍變細節,闡釋其間所反映的不同時間、地域之學者的創造性解讀及外域文化的影響,是極有價值的。特別是,經典文本與傳統的民間社會生活,與傳統政治法律制度的關聯,經典文本在東亞地區的互動與發展中所獲得的不同意蘊,經典文本的東西方翻譯史,印度與中國佛教的傳播及發展,近代中、西、日詞語或范疇的格義與互釋……這些都是近年來研究的熱點問題,并且不斷深入和細化。
還要說明的是,當前中國學者更加重視國學即中國傳統學問或學術,突出了文史哲不分家的綜合性,尤其是重視對經學或某一單經的閱讀與研究,并注意在傳承歷史與面向未來、面向世界與建構自我的意義上去培養后學。有關儒家、道家、佛家經典等的詮釋,要花很大的氣力,要有扎實的學術功夫和厚重的思想涵養,需要一代代學者的努力與傳承。隨著時代的步伐與對生活意義的開拓,學者們也將進一步創造性地闡發經典的現代意義與價值。
第三,從政治哲學的視域研究中國哲學。中國古代的社會政治論總是與中國古代的天道論與人道論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目前哲學界非常重視中國政治哲學的研究,尤其是以西方政治哲學、正義理論來分析研討之。、自由主義與傳統主義的對話,社會結構的變遷與社會秩序的重建,政治與法律問題的凸顯,現代政治學、倫理學的挑戰,都激發了本學科同仁去加強對中國古典政治哲學的疏理與闡釋。
中國古典政治哲學不僅僅重視價值或古人所謂的“義理”,而且重視公正有效的社會政治、法律之制度架構或制度建設。可以說,典章制度、各類文書即使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哲學”,但典章制度之學也一直是中國學術的重心之一,這些在儒家經典以及后來的大量史料或文獻中可以得到印證。中國古代哲人的政治觀念與制度追求,歷代政治哲學思潮尤其是明清與民國時期的政治哲學思潮的產生、發展及其變遷與影響,現代政治哲學的基本理念與中國古代政治觀念的差異、會通、超越等,這些都已成為學界的難點問題,富有挑戰性。
第四,出土簡帛的哲學研究仍然是熱點。王國維先生有“二重證據法”之說,即地下材料與傳世文獻的相互印證。上世紀90年代出土的湖北荊門郭店楚簡,上海博物館藏的一批楚簡,其哲學思想非常豐富,尤其關于孔門七十子、戰國儒道諸家的資料彌足珍貴。上世紀70年代出土的山東臨沂銀雀山漢簡、湖南長沙馬王堆漢簡與帛書、河北定州八角廊漢簡,學術價值頗豐。以上簡帛文獻是研究先秦兩漢諸家學說之流變、先秦兩漢中國人之宇宙觀念與倫理思想的寶貴資源。
另外,云夢睡虎地秦簡、江陵天星觀楚簡、江陵九店楚墓、江陵張家山漢簡、荊門包山楚簡等,有很多關于當時民間信仰及官方法律文書的文字。2006年,湖北的考古專家又在云夢發掘出一批漢簡,基本上是法律文書,與睡虎地、張家山的材料相呼應與補充,而且還有類似《說苑》一類的書。我國有深厚的法律文化傳統,值得我們重視,希望哲學界與法學界聯起手來研究。歷史上觀念、制度與民間習俗的相互聯系及其具體內容,也應是哲學史工作的題中應有之義,這意味著我們日益重視價值觀念的生成及其與日常生活的聯系。
第五,宋元明清學術一直是中國哲學界的研究重心。這一研究在上世紀前半葉就很發達,這是由于宋明理學與清學的巨大成就及二者的內在聯系,由于宋明理學較前代學術呈現出了更高的哲學形式、哲學意味所致,另外也有時代較近、存世文獻充裕等原因。
宋明理學的研究對象主要有宋明理學的哲學范疇、哲學體系,學術人物與學術群體,派別師承和學術流變等。另外宋明理學的民間化、官學化與明清新哲學的興起也日益受到學界重視,比如武漢大學哲學學院的明清哲學研究,就特別重視“宋明—明清”哲學的演變及其現代性之動向,蕭萐父先生、許蘇民先生與年輕學者吳根友等教授的研究成果頗有創見和學術影響。但也有不同學者的挑戰,質疑侯外廬——蕭萐父先生的“明清之際早期啟蒙”說,質疑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乃至清代戴震與宋明儒學有根本區別之說,也有專家質疑清代以“禮”代“理”之說。由于宋明儒學的復雜面相和思想成就,并且歷史上也深刻影響了整個東亞世界數百年,所以宋明學術與佛家、道家、文學、科學、商業、政治等的相互關系或聯系,宋明理學在朝鮮、日本、越南、琉球等東亞國家或地區的民間傳播及當地朱子學、陽明學的復雜性,宋明思想的東亞影響、不同走向以及與當時西學的結合,都已成為重要的考察對象或研究內容。在一定意義上,宋明儒學本身所具有的現代性還需要重新探討。
第六,探索中國哲學的內涵與特色,確立起中國哲學的主體性。近年來海內外中國哲學專家特別關心中國哲學的真實內涵與自我形式或方式,注重研究中國哲學的宇宙論與形上學,研究中國人的思維、情感、行為方式與語言方式中的哲學問題與學說特色。
對此,我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中國哲學史》一書中,曾綜合海內外專家們的見解,總結出中國哲學的某些特色:中國哲學沒有西方哲學中的上帝與塵世、超越與內在、本體與現象等絕對二分的構架,而是堅信人與天地萬物是一個整體,天人、物我、主客、身心之間不是彼此隔礙的,而是彼此包涵、相互依存、相成相濟的,人在天地之中可深切體認宇宙自然蓬勃生機、創進不息的精神,進而產生了一種個人價值的美與善。
粗略言之:①“中國哲學的氣論是自然生機主義的”;②“中國哲學把宇宙看成是創進不息、常生常化的”;③“中國哲學有天、地、人、物、我之間的相互感通、整體和諧、動態圓融的觀念和智慧”;④“中國哲學重視存在的體驗、生命的意義、人生的價值,著力于理想境界的追求與實踐功夫的達成”;⑤“中國哲學實踐性強”;⑥“中國哲學有自身獨特的概念、邏輯、理性”;⑦“中國哲學中,道、誠、仁、性、理等本體既是外在的又是內在的,因而在中國哲學中,天人之間、形上形下之間、價值理想和現實人生之間是沒有鴻溝的”等。
注釋:
1、 本文選自作者《契接中西哲學的主流——牟宗三哲學思想淵源探要》(原《從邏輯思辯到哲學架構——牟宗三哲學思想的淵源與進路》第一部)第四章第二節的第一部分,標題有所改動。
2、 〈牟宗三先生學行事略〉,蔡仁厚,楊祖漢主編《牟宗三先生紀念集》,臺北:東方人文學術研究基金會,1996(民國85)年版,頁2。
3、 此話原為牟宗三1931年住云南大理文化書院時所講,以后寫入自傳,是為與熊十力和唐君毅的關系所作的歷史定位之論。見氏著《五十自述》,同前,頁100。
5、 牟宗三《五十自述》,同前,頁86。
6、 吳森〈論治哲學的門戶和方法〉,見氏著《比較哲學與文化》(一),臺北:東大圖書有限公司,1978(民國67)年版,頁189。
7、 參見牟宗三〈熊十力先生追念會講話〉,牟著《時代與感受》,臺北:鵝湖出版社,1984(民國73)年版,頁251。
8、 牟宗三《五十自述》,同上,頁107。
9、 同上,頁102。
10、 牟宗三〈熊十力先生追念講話〉,見氏著《時代與感受》,臺北:鵝湖出版版社,1984(民國73)年版,頁255。
11、 同上,頁188。
12、 對此,可能會使人產生疑問,因為熊氏在致韓裕文的信中明確地說:“汝非天才也,吾望之者,取其篤實也。甘受和,白受采,忠信可以學禮,篤實可以成學。吾年六十以上,一向無人可語,聰明過汝者,非無一二,然恐終不離粗浮之痛耳。吾舍汝,其誰望矣?汝不自發真心,只作得一世俗所謂好人,吾之學其已矣,此方先哲意思無可托矣。吾年已至衰境,向前日月,能有幾多,此可念也。”(熊十力《十力語要》,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頁320~321。)這段話中的“非無一二”中的“一二”是指唐君毅和牟宗三。唐在他的自述中曾提及此事,可以為證。他說:“故熊先生嘗與友人韓裕文函,謂吾與宗三皆自有一套,非能承其學者,而寄望于裕文。”〔見唐君毅〈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后序〉,黃克劍編《唐君毅卷》(劉夢溪主編《中國現代學術經典》之一),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頁920。〕熊氏原沒有選中唐或牟為衣缽傳人,而是選中了韓,認為韓雖不及前二人聰明,但卻“篤實可以成學”,他擔心前二人“終不離粗浮之痛”。相比之于韓,唐牟在哲學上已各自有一套。(此是熊氏的擔心所在,因為如是,則難有精進,不能傳熊氏之道。)那么,牟怎么成了熊氏的衣缽傳人呢?因為后來(1947年),韓留學美國,英年早逝。這可能是使熊氏不得已而一改初衷,把衣缽傳給牟的一個重要原因所在。另一方面,牟氏也曾寫過信給熊,說:“老師的學問傳不下來,您要靠我去傳您,否則您是傳不下來的。”(見牟宗三〈客觀的了解與中國文化之再造〉一文,臺北:《鵝湖月刊》第16卷第11期〔總號191〕)牟的話自是有些狂妄,但也道出了實情。看來,熊氏最終也只能把衣缽傳給牟了。大致上講,情況可能就是這樣的。無論如何,牟成為熊氏哲學的衣缽繼承人是歷史事實,早已為當代新儒家所接受。
13、 仿瓊斯和弗洛姆描述榮格與弗洛伊德的關系。見弗洛姆《弗洛伊德的使命》,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6年版,頁56 。
14、 見蔡仁厚《牟宗三先生學思年譜》,臺北:學生書局,1996(民國85)年版,頁85。
15、 牟宗三〈熊十力先生的智慧方向〉,臺北:《鵝湖月刊》,第11卷第5期(總第125號),1985年11月。
16、 《原儒》上卷于1954年春起草于北京十剎海寓店,中秋脫稿,翌年印有百部。下卷草于秋天,至1956年夏初脫稿,印存如上卷。1956年冬,全書再印,作為初版行世。
17、 牟宗三〈熊十力先生追念會講話〉,同上揭書,頁264。
18、 陳榮捷〈當代唯心論新儒學──熊十力〉(陳瑞深譯注),見羅義俊編《評新儒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頁421。
關于《原儒》一書是否標志著熊十力的基本思想或態度已經改變,或它是否改變了《新唯識論》的基本論旨,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牟宗三、陳榮捷、劉述先、姜允明等都認為從《原儒》一書看熊的基本思想或基本態度沒有改變。(劉的觀點見〈先父劉靜窗先生與熊十力先生在晚歲通信論學與交往的經過〉,劉編《熊十力與劉靜窗論學書簡》,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1984[民國73]年版;姜的觀點見其《從〈原儒〉看熊十力的內圣外王》,收入氏著《當代心性之學面面觀》,臺北,明文書局,1994[民國83]年版。)徐復觀的學生翟志成于1987年在臺北召開的“國際孔學會議”上發表〈論熊十力思想在1949年后的轉變〉一文,后收入氏著《當代新儒家史論》(臺北:允晨文化實業股份有限公司,1993 [民國82]年版)一書,批評了陳劉二先生的觀點,稱陳是“全不變論”的代表,劉是“外王學轉變,內圣學不變論”的代表,而提出“外王、內圣俱變論”的觀點。又于1992年在《當代》雜志第76~78期刊出〈長懸天壤論孤心——熊十力在廣州(一九四八~一九五0)〉。后收入氏著《當代新儒家學史論》(同上)一書。翟文發表后,在海內外引起很大反響。對他的觀點,劉述先先生作出了反駁的回應(見劉述先〈對熊十力先生晚年思想的再反思〉,臺北:《鵝湖》,1992提第3期〔總第201號〕)。此外,郭齊勇先生亦對翟文進行駁正(見郭齊勇《為熊十力先生辯誣-評翟志成〈長懸天壤論孤心〉》,“第八屆國際中國哲學會議”論文,北京,1993年8月,后收入會議論文集,見趙向東主編《中國智慧透析——中國傳統哲學的現代意義及未來展望》,北京:華夏出版社,1995年版,并又寫了《翟志成“審定”之〈熊十力佚書九十六封〉糾謬》。)此外,余英時先生也對熊氏發表過有關評論,認為熊氏與梁漱溟是極少數能在壓力下堅持原則信仰的人,但是就熊而論,他在《原儒》中把周禮比附成社會主義,又在《乾坤衍》中把古代的庶民比附為無產階級,雖是“不得已的適應”,但也多少反映了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當時那種“社會主義理想”的“炫惑”。(見余著《陳寅恪晚年詩義釋證──兼論他的學術精神和晚年心境》,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1984(民國73)年版,頁19。)
19、 牟宗三〈熊十力先生的智慧方向〉,同上。
20、 同上。
21、 同上。
22、 見牟宗三〈客觀的了解與中國文化之再造〉,臺北:《鵝湖月刊》第16卷第11期(總號191),1991年5月。
23、 見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廣國民日報.哲學周刊》第43期,1936(民國25)年6月24日。
24、 參見同上。
25、 牟宗三〈中國人的具體感與抽象感〉,《宇宙旬刊》5卷2期,1936年。
26、 同上。
27、 同上。
28、 同上。
29、 同上。
30、 同上。
31、 同上。
一、二十世紀以來,西方哲學、神學由近代轉向現代,這是一般史家的概念,這個概念當然并不是完全按照外在的計時方法來區分的,在哲學、神學上不像在現實歷史中有一條明確的時限可劃。哲學、神學之所以能劃分為近代和現代,是因為在這兩個時期中,哲學和神學有各自不同的特點和不同的問題。需要指出的是,現代西方哲學、神學中的問題同近代哲學、神學問題之間盡管有著質地差別,但仍然存在著內在的關聯。
它一方面是對近代問題的繼承與接續,另一方面也是對近代問題做出的現代回答。因此,要深入研討現代哲學、神學中的生存本體論,就必須回溯近代哲學、神學對相關問題所做的說明,只有察源觀流,才能真正把握這一問題的發展脈絡和精神實質。在對諸多近代哲學、神學流派及人物的考察中,筆者既沒有選擇近代哲學的創始者笛卡爾、培根,也沒有選擇近代哲學的終結者黑格爾,而是選擇了康德作為重點分析對象。做出這一選擇的理論依據是什么?以探討知識論問題而著稱的康德學說與生存本體論有何關聯?康德的相關見解對現代哲學、神學話語的生存論轉向有何種影響?對上述問題的回答構成了本論文的主要內容。
俄羅斯文藝理論家戈洛索夫克爾在其《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康德》一書中指出:“在哲學這條道路上,一個思想家不管他是來自何方和走向何處,他都必須通過一座橋,這座橋的名字就叫康德。”美國的康德研究專家貝克曾引述哲學家中流傳的一句格言:“在哲學問題上,你可以贊同康德,也可以反對康德,但不能沒有康德。”人們之所以給康德思想如此高的評價,主要原因在于:在康德哲學精神中,既囊括了他那個時代人類在日益豐富的社會生活實踐中所取得的優秀成果,也凝聚了西方文化自古希臘發軔而來的一切理智生活的智慧結晶,在康德這里既有蓬勃發展的自然科學及其方法的影響,又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一代圣哲的思想啟迪,還有文藝復興運動和馬丁路德宗教改革之后的基督教文化的熏陶;既有唯理論者和經驗論者的理論碰撞,又有法國早期啟蒙學者和人文學者的思想浸染,更有象牛頓、盧梭和休謨等這些時代巨人的人格和思想的深層積淀。正是在上述綜合因素的作用下,康德以德國自身的萊布尼茲——伏爾夫學派為背景,提出了自己的“批判哲學”,奠定了近代德國哲學和神學的基礎,而這種哲學和神學的影響所及又大大超出了德國的范圍。
然而要真正搞清康德在哲學史、神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及其對現代生存本體論的影響,僅看到上述因素還遠遠不夠,更主要的是要從康德所提問題的深度和廣度上來理解康德思想的歷史意義。康德哲學和神學思想的根基是其《純粹理性批判》,特別是其中的“分析篇”,當代西方哲學、神學的主要思潮大都從這里出發來尋找自己的立足點。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主旨是以批判考察人類先天認識能力為出發點,以闡釋理性與信仰的矛盾沖突為目的,其主要任務就是要確定人類認識能力有哪些先天要素及這些先天要素的來源、功能、條件、范圍和界限,最終為信仰留下足夠的地盤。康德把人類的認識能力首先區分為:作為低級認識能力的感性和作為高能認識能力的理性。感性通過先天的直觀形式——空間和時間去接受由于物自體對感官的刺激而產生的感覺,從而為高級的認識能力提供對象和質料。在“分析篇”中康德又把高級認識能力區分為知性、判斷力和理性三種。他認為知性的先天思維形式是所謂純粹知性概念(即范疇:如質、量、因果性、必然性等),知性運用范疇綜合統一感性材料才產生了經驗或知識,而范疇之用于感性材料是以從范疇規定時間圖型而引伸出知性的先天原理這種形式進行的,知性的這些先天原理具有建構性,作為認識對象的自然界的各種規律,正是知性通過其范疇或原理而頒定給它的,亦即人為自然立法,這就是康德自稱的“哥白尼式革命”。判斷力的作用則在于運用知性的先天原理去統攝、規定特殊的感性現象,以形成關于對象的具體的經驗知識。而理性的作用則在于通過其主觀產生的關于無條件者的理念(諸如:靈魂、世界、上帝等)去指導知性的活動,使認識達到最大可能的繼續、擴大和系統化。然而理性在認識中的迷誤在于:一方面它出于自己的本性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幻想,即把理念看作是有現實對象與之對應的概念,因而想去把握這些無條件的、超感性的現象界以外的對象,即物自體或本體。另一方面,它不了解知性范疇只有同感性材料結合才能產生關于對象的知識,因而把本來僅適用于感性現象的范疇,用來規定超感性、超經驗的物自體。其結果必然產生關于靈魂不朽之類的謬誤推論、世界有限與無限之類彼此沖突的二律背反及上帝客觀存在的虛假證明等。所有這一切都是舊形而上學所必然產生的假知識和偽科學。這說明只有現象可知,本體不可知,從而也就限制了理性認識的范圍。而這不可知的本體的存在也就為人擺脫自然必然性的意志自由、道德、對來生和上帝的信念留下了余地。由此康德認為他的《純粹理性批判》為未來科學的形而上學的出現提供了理論前提和基礎。
如果我們僅從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分析篇”看,康德似乎只是在討論知識形成的可能性與必然性問題,但這僅是康德哲學的核心之點,而康德的真正目的是要由此出發來構建其更為恢宏磅礴的理論大廈。換言之,康德建構其“分析篇”的主要目的遠非僅僅要指明知識形成的可能性問題,而是要以人類知識形成的可能性問題為基點,探討與人類自身的生存密切相關的各種問題。他要使其思想由前批判時期的馳騖于外在宇宙而返回于內在宇宙,由前批判時期向世人呈現出的壯觀的自然之圖轉而再向世人貢獻一幀人類深遂的心靈之畫。在康德看來,知識與道德是不可分割的,因為人類理性的立法有自然和自由兩大目標,即不僅包含自然法則,而且還包含道德法則;最初是在兩種不同體系中表現它們,最終將在惟一的哲學體系中表現它們。基于這種考慮,康德在研究了人類心靈的認知能力后,又進一步研究人類心靈的情感能力和意志能力,以及這三種能力指向的三種對象——真、善、美。他認為其《純粹理性批判》論述了知識如何可能?它是理性的基本目的;《實踐理性批判》論述了道德如何可能?它是理性的終極目的;《判斷力批判》論述了審美趣味和自然合目的性如何可能?使真、善、美在反思判斷力中綜合統一起來,消除了自然和自由、知識和道德的分離。康德晚年對自己一生的哲學研究進行了認真總結,他認為他一生中哲學研究的所有問題都是圍繞與人的生存狀況密切相關的四個問題展開的,當他完成《單純理性范圍內的宗教》一書后,給朋友司徒林的信中說:“很久以來,在純粹哲學的領域里,我給自己提出的研究計劃,就是要解決以下三個問題:一、我能夠知道什么(形而上學)?二、我應該做什么(道德)?三、我可以希望什么(宗教)?接著是第四個、也就是最后一個問題:人是什么(人類學)?”與上述四大問題相對應,從而產生了四門學問:認識論,倫理學,宗教學,文化人類學。
由于康德的思想涉及到人類精神文化的全部學科,它在體系上博大恢宏,內涵上豐富深厚,幾乎各個部分都閃爍著智慧的真知灼見,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它都呈現一種面貌,以致對它的研究和理解不能不存在一定的困難。它不像黑格爾哲學那樣在體系上易于領會,在環節上含混難懂,而相反在環節上清晰易懂,在體系上卻難以把握。所以,國內外歷來做康德的文章因立足點和傾向性的差別,常常各執一端、各據一偶。有人把康德看作一個知識學家、倫理學家、美學家,也有人把他看作一個科學家、心理學家、宗教學家、法學家、人類學家等等。康德的精神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是支離破碎的,它在被多元化的同時,也被專門化了,仿佛任何一門科學都可以從康德這個百科全書式的坩鍋里提取自己所需要的特殊元素,加以蒸餾、發酵、膨脹而形成一種新的體系和學問。
上述現象的出現向我們提出了重新認識和理解康德的任務,即在對康德進行分析研究的同時還要進行綜合的研究,把分析原則寓于綜合之中,把康德學說看成一個完整的有機體:它有著自身的宗旨、基本問題和邏輯線索,有著自身的風格和特質,它的各個部分和環節表現出一種有機的遞演關系,并服務于一種終極的目標和理想。基于此種認知,筆者認為康德在東西方世界之中之所以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和恒久的魅力,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其學術思想的深層所包含的濃郁的人情味和生命氣息。康德的精神包容了與人類生活緊密相關的一切實踐領域,思考了人生的根本問題,度量了人類心靈的各種功能、條件和界限,它不僅揭示了宇宙的智慧,更是涵攝了生命的智慧,在茫茫無垠的自然寰宇中凸現了人的價值、人格的尊嚴和人性的自由。因此,只有從人學的視角研究康德,才能真正抓住康德思想的精神實質。但本論文的主旨不是要探討康德的人學思想(筆者對此另有專論),而是要以此認識為基礎,探討康德之后受其人學思想影響而發展起來的各種哲學、神學思潮及其這些思潮的生存論轉向問題。由之,一方面使我們從中尋覓出現代西方哲學、神學話語生存論轉向的歷史軌跡,另一方面也使我們更為清晰地透視現代哲學、神學與康德人學思想的內在關聯。下面筆者分四條路線展開這種考察,這四條路線分別是:費希特、謝林、黑格爾的傳統哲學路線;科學主義的語言分析路線;人本主義的現象學路線和現代神學路線。
二、康德以知識論為基礎,以人為中心的哲學,是近代歐洲哲學的分水嶺,但誰也不能在分水嶺上停留太久。康德的知識論顯然留下了許多難以解決的問題。既然知識以主體和客體的分離為前提,那么這種知識只能是抽象的概念式的知識,就活生生的現實過程而言,是一種割裂了的理智形式,因而這種知識不是真知識。
在康德看來主體與客體之間固然可以得到相對的結合,但卻永遠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于是這種知識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陷于自相矛盾的境地。康德本人并沒有回避這個矛盾,而是徑直地宣布了一個不可知的領域,因而在現象與本質之間設立了一個不可超越的界限。打破這個界限,就必須打破主體與客體僵硬對立的這一形而上學思維方式。從費希特、謝林到黑格爾,特別是黑格爾高舉起辯證法的旗幟,與這種形而上學知識論對立起來。黑格爾堅決反對康德主體與客體、實踐與理性相分離的做法,試圖從積極的方面發展康德的理性概念,在其《精神現象學》中他把人的精神分為“主觀精神”、“客觀精神”、“絕對精神”三大階段。“主觀精神”是指個人的精神,它又分為三個小的階段,這三個小階段大體上是個人的意識從最原始的、與禽共同的、低級的、模糊的主客不分的狀態經過區分主客到達初步的主客統一的過程。但即使是個人精神的最高階段,也仍然具有有限性。個人的精神為了要實現自己,必須認識到自己的有限性,亦即否定自身,并從而獲得自己的無限性。有限精神的這種真理就是絕對精神。從個人的有限精神到絕對精神之間還需經過“客觀精神”,即個人精神的外部表現如法律、道德、社會(包括家庭、市民社會、國家)等,國家是“客觀精神”范圍內最高的主客統一、最高的主體性和自由。但“客觀精神”范圍內的主體性和自由例如政治上的自由仍然是有限性的,因此,人的精神的發展必須超出歷史即整個“客觀精神”的階段,進入“絕對精神”的領域,在此領域中最高的主客統一才得以最終完成,這里的主體性才是無限的,自由也得到了最后的最完滿的實現。至此,人與“絕對精神”同一,有限者的個人達到了“真無限”,這樣的人乃是最真實、最完滿的人。“絕對精神”還有其本身的發展階段:第一是藝術的階段,即以直接感性的形式把握無限的絕對;第二是宗教,即以表象的形式把握無限的絕對;最高的是哲學,它以概念的形式把握無限的絕對。黑格爾認為藝術、宗教都各有其有限性,只有“純思維”或“無限的思維”及其產物“純概念”才是最高的“真無限”。
然而黑格爾這種超乎主體與客體、實踐理性與理論理性之上的“綜合”(絕對理念),本身仍然是一種理論理性。黑格爾的哲學表面上客體性原則占主導地位,實際上仍以主體性原則為核心。理念為事物之全體或總體、總和,仍是抽象的事實。因此,黑格爾的絕對哲學把一個生動活潑,在他說來是“辯證法”的過程納入了最高形式、最僵硬的邏輯體系,舊形而上學的虛幻性和內部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在黑格爾標舉人的自我實現歷程的《精神現象學》中暴露無遺。特別是黑格爾的這種“思辨哲學”雖然保留了自己獨特的“范疇”,但仍建造不出一套自己特別的“語言”,它還得用“本質”、“存在”、“可能”、“現實”、“必然”等這些詞匯來論述自己的思想,于是同樣一個詞,仍分為“經驗”和“超驗”兩種意義,而后一種意義遭到了實證主義的強烈反對,指出那是人類日常語言的含混引起的誤解,是想象的產物,因為“絕對”就像“上帝”和“魔鬼”一樣是既不可證明又不可證實的。這一派思潮,從G.E.莫爾發起對“絕對唯心主義”猛攻以來,經過了許多發展,到維特根斯坦早期《邏輯哲學論》有了一個類似康德《純粹理性批判》“分析篇”那樣完整的分析性“語言哲學”理論。研究這一思想發展線索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但由于這一思想路線與本論文生存本體論的關聯度相對較小,故筆者不作為研究重點。
三、如果說以英美國家為主的科學主義思潮中的語言分析學派在康德經驗知識論基礎上開辟了否定黑格爾“客觀唯心主義”的重要路線,那么歐洲大陸現代現象學派則在康德理念論基礎上發展出了另一條對抗黑格爾客觀唯心主義的主客二分的思想路線。
毫無疑問,現代現象學的奠基者和創建者是胡塞爾。胡塞爾把康德的先驗性原則貫徹到底,甚至認為先驗性是歐洲哲學的最終依歸。他認為康德的知識論在感性篇中容納了感覺雜多性是一種不徹底的表現,他的目標是要建立一個純思想性的精神世界。他從思想與語言的關系入手,認為人的思想離不開語言,語言是人為了掌握客觀世界而設計出來的符號,語詞作為符號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有所指,即指一個具體的事實對象;另一方面又是一種表達,描述一個普遍的思想。所指與對象有關,而表達則與意義有關,二者有原則區別。分析哲學重視“所指”,認為“所指”決定“意義”,“無所指”也就“無意義”。胡塞爾則認為“意義”與“所指對象”之間是一種“游離”和“浮動”的關系,意義本身具有獨立性。“意義”的發現,在胡塞爾看來,無異于揭示了整個西方哲學的最后秘密,找到了從古希臘開始哲人們所尋求的東西。胡塞爾又從笛卡爾那里采用了懷疑論,并將它發展為“懸擱法”,將一切感覺經驗的表象成份“括起來”,然后問“剩下了什么”。經過現象學“括起來”后所“剩下的”,就是“本質”,就是“意義”,它不是單純的感覺,也不是單純的概念,它不是形式推論出來的,因而有一種直接性,但又是普遍的,因此又是一種理智的直觀或直觀的理智。
如果我們把胡塞爾的“意義世界”同康德的“理念論”加以比照,也許更有助于我們理解胡塞爾現象學的本質內涵。康德不是說純理性概念沒有“客觀的”、經驗的對象嗎?事實上如胡塞爾在《邏輯研究》中已經說明過的,一切“理念”所要考慮的都不是這個客觀的、經驗的對象,而只是需要“意謂的對象”,因而,本來“理念世界”就是自成體系,可以與實際的物質世界無涉的。所以他一再強調他的“理念”,就是康德意義上的“理念”。正因為“理念”與客觀物質對象有這樣一種“游離”的關系,才能不受物質世界變幻不居的表象的影響,使人類的知識達到一種絕對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胡塞爾的“理念”論是把康德的的“理念”論拉回到現象界來,使“本體”“現象化”,同時也使“現象”“本體化”,這樣“現象”、“知識”才能絕對的可靠。這樣胡塞爾就否定了康德的不可知論,所謂“物自身”雖然不是“事實的知識”,即“上帝”、“意志自由”、“不朽”雖然不是具體科學的對象,但它們在人的想象、幻想里卻是可能的對象,而且作為思想的對象,作為意謂(意向)的對象在思想中更有著必然的根據,因而我們不但經常“言說”它們,而且也經常“討論”它們。
四、以上我們以康德為出發點,從黑格爾討論到胡塞爾,從表面上看來,他們的理論似乎與生存本體論無所關聯,事實上恰恰相反,海德格爾正是從康德的“理念論”、黑格爾的“絕對精神”、胡塞爾的“意義世界”發展出其生存本體論的思想。
我們知道,胡塞爾強調先驗的純粹意識之直觀是把握事物的根本方法,借助此種方法,人們便可以將事物的意義世界變成內在于我們意識中的存在,在這種純粹意識之中,主體與客體、意識與存在、物與我便真正實現了徹底的統一。但海德格爾認為胡塞爾利用本質直觀所獲得的“意義世界”和黑格爾用思辨邏輯所獲得的“絕對精神”都是一種不真實的存在,因為他們在其認識道路上所堅持的仍然是主體性原則,所不同的是胡塞爾比黑格爾走的更遠、更徹底,然而真實的存在早被他們遺忘和遮蔽。在海德格爾看來,凡是要探討主體與客體關系的學問,一旦忽視了人的存在,將人的存在存而不論,或對人的存在沒有獲得清晰明?t的理解,那么這種認識必然是錯誤而虛假的,最終仍然要重蹈主客二分的傳統形而上學的覆轍。海德格爾認為要真正克服一種傾向,不是從外部用另一種傾向代替它,不是在各種對立關系中來回顛倒,不是你說東,我說西,而是要找出它的根源,使這種對立“過時”。有鑒于此,海德格爾要深入到胡塞爾“純粹意識”的原始根基——人的存在(此在Dasein)中來探討哲學的根本問題。換言之,海德格爾要對作為哲學起點和終點的人的存在做基本分析:通過探討與人的存在密切相關的在世、操心、死亡、時間等問題而重新為哲學置基。海德格爾認為人的存在,即“此在” (Dasein) 是意義世界得以開顯的前提條件,“本質直觀”、“純粹意識”只是此在與存在發生關系的結果,一旦失去此在,“本質直觀”、“純粹意識”便了無支撐的根基。如果說胡塞爾討論的是現象的自顯,海德格爾則要究明現象自顯的本源,從此種意義上講,海德格爾的現象學就是“存在學”,就是對此在及此在與存在關系予以解蔽的詮釋學。
當然,海德格爾對西方哲學所做的這種生存論轉向不是空穴來鳳,在其前面已有克爾凱郭爾、叔本華、尼采等人的相關論述奠定了基礎。克爾凱郭爾是現代西方思想史上第一位生存哲學家、神學家,也是西方哲學、神學話語中生存論轉向的肇端者。在克氏看來,思想與生存本來是不分軒輊,其道一體的,在古希臘多義的“to be”、“being”中已經貫注了豐富的生存思想,這種思想與生存的同一境界在柏拉圖的哲學中被分離了,從柏拉圖開始出現忽視生存并且分離思想與生存的傾向,本來平實的“思想”退化為艱深晦澀的“思辨”,活生生的生存被貶低為僵死的“實存”。因此,克氏對歐洲理性主義傳統存在論中沒有人,特別是沒有“個人”的歷史深惡痛絕。當然克氏對個人的強調也有一個限度,即個體的生存必須順從于上帝的存在。上帝存在但不生存,個體生存但不存在,前者是本體,后者是派生物,對生存的自我理解最后必須歸結到上。
叔本華與克爾凱郭爾的思想一脈相通,他一方面以反理性主義的哲學方法,對抗以黑格爾為代表的德國理性主義哲學權威;另一方面以唯意志論的人生哲學批判以康德為代表的理性主義實踐哲學。他認為生命意志無所不在,又無所不能。世界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這種生命意志的“客體化”顯現形態,顯現的過程猶如柏拉圖的理念運動,有著不同的等級和形式,人是生命意志客體化顯現的最高形態,因此,我的意志便是生活意義的本原和所有行動的原因和目的。人的悲哀在于他以遠遠超過一般生物的感受力卻承擔著與一般生物同等的生存,人清楚地知道生存的悲劇結局,但卻無法逃脫對這一悲劇結局的痛苦體驗。
尼采不滿于克爾凱郭爾和叔本華的悲觀主義生存觀,在對西方傳統文化進行徹底批判的同時,提出了英雄主義的生存觀。尼采認為,從蘇格拉底以來的西方文化和道德已經完全喪失了它存在和發展的必然性理由。人們所馴服的“自在之物”本身就不存在,“自在之物”是荒謬的,如果我們撇開一物的全部關系、特征、活動,就不剩有該物了,物性是我們根據邏輯需要虛構進去的。人的生存高于一切,人的生存可能是孤獨的、不幸的,但絕不是悲觀的。因為超人的意志可以承受起這種孤獨與不幸并轉化為生命的動力。生存的悲觀轉化為生命意志的崇高。上帝已死,人再也不能按上帝的形象塑造自己,而是由自己的意志所規定,其中那些完全以自己的意志支配了自己的生存從而真正顯示出生存的超越性意義的,尼采稱為“超人”。正是由于尼采對西方傳統的超驗生存觀及神學生存觀的徹底反叛,也由于他對前期生存哲學的消極的生存觀的批判,生存哲學進入到一個新的時期。生存論問題開始成為現代人學哲學家們的普遍文化自覺。
然而由生存哲學所啟動的生存論轉向集大成于海德格爾,如前所述,海德格爾把反叛的矛頭從近代康德、黑格爾及至現代的胡塞爾擴展到整個傳統哲學,把在尼采那里尚作為一種現象的思想性反叛深化到對哲學基礎即存在論的系統清理與批判。海德格爾指出,西方哲學中整個兩千多年形而上學的歷史恰恰是真正的“存在”被遺忘的歷史,表面上看是確立存在的歷史,其實是在拋開了現實的、活生生的人的生存,即此在(Dasein)之后對于實體化與知性化的“在者(Das seiende)”的確證,因此海氏提出以“此在”為中心重建基本存在論,并把通過此在所呈現出來的存在直接稱為“生存(Existenz)”,認為只有通過此在才可能主動地確立與世界的關聯(在世),從而真正闡釋“存在何以在”之類的哲學根本問題。
五、在康德思想遺產中發展出的與生存論相關的第四條路線是現代神學路線,在對這一路線展開討論前,筆者認為有必要對康德的神學本體論予以說明。我們知道,上帝在并且與我同在是康德終身的信仰,但上帝怎樣在、怎樣與我同在卻是康德“批判哲學”神學觀的核心問題。
康德指出,上帝應是經驗世界的外在,宗教神學本體論、教會神學宇宙論和自然神論等關于神的觀念偶然隨意,并不能證明上帝之在。經驗界的上帝死了,道德世界之在、內心希望之在才是上帝的居留之所。人類只有通過對道德的探索才可能確立上帝之在。道德的核心是責任,責任的基礎則是人對自由的呼喚和自由的實現。當人向道德的上帝敞開自身,人便開始了一種源于信仰、顯于道德行為中的生命直覺:思。“思”使我們走向上帝,“反思”則使上帝接納了我們。真正的上帝應是人的自由生存的注解。
康德之后的施萊爾馬赫在批評康德的過程中從生存論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宗教情感論。他認為康德由道德服從引伸出的神學本體論,預定了主體、客體之間的分裂,預定了人與上帝的差異、分離與距離,必需在同一性原則的力量下克服這種差異。這種同一性的力量既不是理論知識,也不是道德行為,而是一種無條件的絕對依賴的情感,這種情感不同于主觀的心理情緒,而是超越于主體與客體之上的宇宙對我們存在的深層結構的影響。施氏還區分了兩種無條件依賴的形式:一種是因果性的依賴,即指向一個東西,如兒童依賴父母;一種是目的性的依賴,即指向一個目的,如道德完滿。施氏認為基督教是一種目的性類型的宗教,它具有無條件依賴道德命令的特征,在這里康德的影響又顯現出來。
深受胡塞爾現象學影響的神學思想家舍勒則認為上帝的存在完全是自體自根的,不依賴于人的情感而存在,如果承認了施氏的理論,就等于承認沒有眼睛(主體的宗教情感)就沒有顏色(上帝)。由此舍勒提出了自己的神學生存論主張,他認為擁有一個“絕對之域”是有限個體之意識的本質,這種絕對之域同時是存在和價值的一個未知數x ,個體意識必須用某種意涵去填充它。舍勒稱這種絕對之域的意涵為“信仰財富”,的建構屬于人的內在本質。一無所信者仍是一位信仰者,其信仰意涵是“虛無”。宗教行為的意向性建構作為人的意識本質,并非在于它是人性的,而是在于人是“有限性”的存在。對人來說,選擇不在于信仰或不信仰,而在于是否能使信仰獲得“恰切的信仰對象”。
面對康德以來(可上溯至柏拉圖)的本質主義的生存本體論,即從人在整個宇宙中的本質屬性(諸如:人本性的善與惡、人的有限與無限)來談人的生存、人與上帝關系的理論,當代新教神學家布爾特曼、莫爾特曼等人則提出了觀察人的存在與上帝之在的另一種方式,即從人在特定時空中的生存狀況及人被異化的生存條件為出發點來談人的存在、人與上帝的關系,并形成了一整套影響日漸深廣的生存神學和末世神學理論,特別是健在的德國神學家莫爾特曼從人的生存與死亡談及人類歷史的延續與終結、宇宙自然的生成與毀滅,從而形成了一套整全的末世神學理論。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康德《純粹理性批判》一書的主旨不僅是在討論知識論問題,而是主要在討論理性與信仰的關系問題,康德以此書的研究成果為基礎,進一步完成了其他各部批判性著作,最終以他個人和他那個時代所獨有的方式回答了有史以來困擾人類的四大哲學和神學問題:人能夠認識什么?人應該做什么?人應當希望什么?人是什么?但康德僅是行走在真理途中的偉人,在他之后的哲學家、神學家一方面從其思想遺產中汲取營養,另一方面又從其理論體系中發現矛盾,并繼續前行,力圖克服他留下的各種矛盾。其中,費希特、謝林、黑格爾以西方傳統哲學特有的方式在更深層次上回答了康德的四大問題;而科學主義思潮、人本主義思潮及各種宗教神學理論則結合現代社會的人類處境,以新的話語方式對近代社會康德提出的問題做了現代回答,特別是以胡塞爾、海德格爾為代表的現象學派;以施萊爾馬赫、舍勒、布爾特曼、莫爾特曼為代表的生存神學、末世神學最終完成了西方哲學、神學由本質主義存在論向存在主義生存本體論的轉向。西方哲學、神學的這一轉向將成為二十一世紀哲學、神學研究的起點,我們還會像康德一樣繼續行走在通往真理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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